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识汝不识丁(150)

顾射好不容易靠着顾小甲的扶持将一只脚放下地,就听外头响起怯生生的敲门声。

“稍等。”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虚弱和轻颤。

顾小甲听得心头烦躁,又不敢放肆,只能对着门叫道:“等等!”

外头立刻没声了。

又过了会儿,顾射站在床头,穿好外衣。

顾小甲看顾射额头冷汗直冒,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,低声道:“公子,不如不见了吧。”

顾射吸了口气道:“我说的话,几时不作数过?”

顾小甲无声叹息,心里将陶墨翻来覆去地诅咒了好几遍,才讪讪去开门。

开了门,站在最前面并不是陶墨,而是柳崇品。陶墨被姚师爷拉住站在最后排,只露出半个肩膀。这么一对比,顾小甲又觉得陶墨可爱起来,其他人面目更可憎。

“在下覃城柳崇品,仰慕顾公子才华人品已久,特来拜见。”柳崇品说着,竟对着顾小甲深深一揖。

顾小甲翻了个白眼,侧身让开,故意冲着陶墨的方向喊道:“陶大人呢?”

陶墨费劲地拨开被晾在门口的众人,挤到前方。尽管他手劲不大,柳崇品还是被他挤到一边。

“我在。”陶墨睁大眼睛看着顾小甲。

顾小甲转头看顾射,见顾射重新侧躺下,靠着枕头冲着自己点头,才松口道:“请进吧。”

陶墨一马当先走进来,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射好几遍,确定他并无不适才移开目光。

其他人见到顾射,俱是再三打量,见其躺在床上依旧神情坦荡,难掩气度风华,顿时心折三分,一个个拱手作揖不提。

顾射淡然道:“顾某身体抱恙,不能回礼,还望见谅。”

大儒们纷纷问起何以如此。姚师爷邀请他们之时并未提及顾射受伤的始末,因此他们只当他生病,也未多想。

顾射道:“覃城知府的招待罢了。”

他话说得不愠不火,却听的姚师爷一阵心惊肉跳,知道这个梁子并不容易化解。

大儒们一阵惊讶,但他们都懂明哲保身之道,因此惊讶归惊讶,却没有人再追问下去。

顾射目光一转,落在柳崇品身上,“你姓柳?”

柳崇品见他谁人不问,独独问自己,显是另眼相看,心中一阵激动,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作揖道:“在下柳崇品。”

顾射道:“何以为生?”

柳崇品微愕,很快答道:“诗画人生罢了。”

在场大儒皆知他的人品,对他造作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,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。

顾射挑眉道:“哦?你的诗画值多少?”

柳崇品讪笑道:“粗鄙之作,岂敢买卖?”

“若不买卖,又如何以诗画维生?”顾射问得悠悠然,却字字戳柳崇品心肺。

柳崇品哪里能说自己终日靠的是母亲与继父的接济,只好含糊道:“诗画乃是我心头所好。能有诗画作伴,粗茶淡饭也食得香甜。”

这次不等顾射开口,顾小甲已明其意,嗤笑道:“粗茶淡饭也得靠孔方兄换的。卖不得诗画,又不做诗画外的其他事,哪里来的孔方兄?莫不成坑蒙拐骗,还是沿街乞讨?”

他出口的是无心之语,听到柳崇品耳中却如意有所指,以为自己的种种事迹被他们知晓,心中又是难堪又是不安,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交错变换,饶是他平素巧舌如簧,此时也说不出话来。

大儒原本是慕顾弦之之名而来,不想顾射竟抱恙在身,卧病在床,原以为此趟毫无所获,必将失望而归,又不想却看了这样一场好戏。他们对柳崇品早有厌恶之心,只是碍于颜面,自持身份不能出口教训,如今见顾射主仆刁难他,心里都有种出了口恶气的爽快,连带失望也被冲淡少许。

其中一个大儒道:“我听闻顾公子书画双绝,可甚少有作品传世。我有幸见过一幅秋末访钟灵寺,至今念念不忘,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一睹大作?”

顾射抬眸看他。

那个大儒心头一悸。明明自己站着他躺着,居高临下的是自己,怎还有一种被人俯视的错觉?

“我从未去过钟灵寺。”顾射缓缓道。

大儒怔忡道:“那你是如何作的画?”

顾射道:“我从未作过。”

大儒僵住。他为顾弦之一幅秋末访钟灵寺神魂颠倒数年,不想竟是假的?“这,不可能。那人若有这般造诣,何至于仿冒他人之名?”

顾射问道:“画呢?”

大儒道:“此画乃是明镜斋的镇店之宝之一,还在店中。”他心中着急,原本想请顾射一同前去查看,但见顾射躺在床上,想起他身体不适,很是踌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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