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海食手里的日记也翻到了这一页,“你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,那些年,我在外东奔西跑,是木莲在她身边照顾她。木莲是你母亲的义妹,又是火炼派弟子,我很放心。”
阿宝吃惊道:“莲姨是火炼派弟子?”
丁海食道:“她说和火炼派劳掌门不和,所以留在岛上不愿回去。”
阿宝突然觉得这个故事里的自己很渺小,看似占着重要地位,却徘徊在边缘,就好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籍,说重要吧的确是无比重要,却只是一样道具,剧情的发展和转折都与自己无关,连人物都只看到最肤浅的一面。
不是不理解父亲的做法。那时他太小,即使告诉他也只是增加他的心理负担,无法改变任何事情,可心里依旧懊恼和失落。
“后来你母亲病得越来越重,我千方百计地请来潘掌门,求他为我破例。”丁海食低头,命运纠结的痕迹在他的眼睛一览无遗,喃喃道:“那一刻,我几乎成魔。”
阿宝愕然抬头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。在记忆中,父亲总是在各个领域扮演着极度完美的角色,悲天悯人,疼爱妻儿,温文有礼。成魔这样的词怎么会出现在父亲身上?可看着丁海食眼底深处的悲痛,他信了,信了父亲在完美表面下那痛不欲生的狰狞伤口。
“在我再三哀求之下,潘掌门答应为你母亲算命。他算的是你母亲的寿命……”丁海食捂着额头,“他说过,这是命运原来的轨迹,如果有外力的作用,也许会改变。我发疯似的做慈善,事事亲力亲为,我不停地祈祷,不停地期望,希望改变你母亲的命运,就能让她好好地活下去。”
丁海食轻轻地晃了晃脑袋,又用力地晃了晃脑袋,数不清的疲倦从他的发梢甩出来,好似他随时会垮下去一般,“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善德世家的使命。我曾经叛逆地离开这个家,却遇到了阿欣。我回来是因为我想给她最好的,我是个自私的人,根本配不上善德世家四个字!结婚之前,除了维持善德世家主持和参与的几个慈善机构之外,我其他时间都给了她。所以阿宝早产之后,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。我是善德世家的罪人,如果不是我,善德世家气数不会尽,善德世家气数不尽,阿宝就会受神灵庇佑,就不会在纯阴之时诞生!可惜大错铸成,我再怎么加倍弥补也没有用!”他声音越来越高,越来越悲痛,“可是我不明白,错的是我,为什么报应在我身边的人身上!我多么希望死的是我,我多么希望纯阴之体的是我!”
“不是的!”奇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,激动道,“这一切都是命运早就安排好的,与老爷无关。”
阿宝吸了吸鼻子,抓起印玄的袖子用力地抹了抹眼睛。“爸爸!”这是近几年来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喊出这一声,声音却哽咽了,“我不怪你,妈妈也不会怪你。我们都爱你。”
丁海食抬头,发红的眼睛闪烁着眼泪,默默坐了好久才抹了把脸道:“可惜,我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你母亲的命运。”
在既定的命运面前,人力显得那样渺小。人定胜天,听起来豪气干云,做起来却像愚公移山一样,能成功才是神话。可神话是神的领域,对凡人来说,遥不可及。
阿宝想象父亲当时所承受的压力和绝望,越发懊悔起自己的莽撞行径,想出声安慰又觉难以启齿。幸好丁海食继续说了下去,“到最后一个月,我决定赶回去陪着你的母亲。可是那时候,却传来你母亲的噩耗。”
阿宝颤声道:“是莲……”姨这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了。
丁海食道:“因为知道你母亲迟早会有这么一天,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怀疑有人做了手脚,只是以为和你提前出世一样,又被命运捉弄了。我那时候陷入了极度疯狂之中,所以听阿奇说你想让母亲还阳,就想到不久之前拿到的一样宝物。”
阿宝道:“盘古令?”
印玄讶异地看了他一眼。
丁海食不再看日记,其实日记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用,那些事早就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,他的灵魂,他身体的每一处!
“我让阿奇故意透露出盘古令的秘密给你。我和阿奇都没有法术,只有你能用它救你母亲回来。”
阿宝疑惑道:“后来不是……被爸爸打断了吗?”
丁海食仰起头靠着椅背,沉痛道:“因为我很快知道,我又犯了错。”
阿宝糊涂了,“我的确在地府看到了母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