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再说话,面无表情埋头吃饭。
梁婵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话都让陈琮说完了,她实在也没什么可补充的。
事情其实都是小事,但让陈琮这么一捋,她居然真的觉得有点理亏,她讷讷说了句:“陈琮,你也不用这么计较吧?”
陈琮头也不抬:“这不是计较,这关系到之后咱俩的关系。从现在开始,你对我来说,可以是协会成员、066号梁世龙的女儿梁婵,也可以是我的朋友梁婵,你给个话,我掌握一下分寸。”
梁婵赶紧给这段关系定性:“朋友、朋友,咱们绝对是朋友。”
陈琮抬起头,有点不相信:“真的?”
梁婵立马点头:“真的,以前的事一笔勾销。以后,协会再有人说你这个那个,我绝不会听风就是雨,哪怕是我爸跟我说,我也先思考一下,我的朋友陈琮,是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陈琮笑起来,顿了顿,他身子凑前,朝梁婵勾了勾手:“朋友,我向你打听个人。”
梁婵赶紧凑过来,满怀朋友的热情:“朋友,你说。”
“有个叫李宝奇的,你熟吗?”
“宝奇叔吗?我刚还看到他来着,”梁婵东张西望,一时无获,又回过头来,“他是做煤精的。内蒙这一块,不是多煤矿吗,多煤矿的地方多煤精,他常在这一块活动,尤其是阿喀察,他常来,所以这趟大会,他作为半个‘地主’,出了不少力呢。”
陈琮敏锐地抓住了重点:“为什么要常来阿喀察?这是个小地方,也不是什么煤矿、煤精的著名产地啊。”
梁婵说:“你这就不懂了吧,‘人石会’开大会的地方,除了北上广这种,是看中大都市的便利,其它任何小地方,都肯定是有故事的。阿喀察这个地方,在协会很有名,传说这儿,挖出过一块天生地养的人脸煤精占卜镜。”
她看了看左近,压低声音:“宝奇叔常来阿喀察,协会里,好多人私下传,说他就是为了找这块占卜镜。”
这镜子的全称实在有点拗口,陈琮重复了一遍:“天生地养的人脸煤精占卜镜?”
“对啊,人脸,形状是这样的……”
梁婵两手抓进头发里,给他演示:“像一个人,抱住头。正面是人抱住头,反面好像一张骷髅脸,是人的手指骨抱住头。你意会一下,不像雕刻那么惟妙惟肖,就是很神似。最关键是天生地养,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。”
陈琮舔了下嘴唇。
这玩意儿,光听描述就觉得很珍奇,必然价格不菲。就是……
“正反面都有图像,怎么能叫镜子呢?镜子不都是磨得很平、用于照人的吗?”
梁婵说:“它就是镜子啊,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照法。”
第35章
一般人照镜子, 是看自己,但煤精占卜镜,只能拿来看别人。
原理类似“医者不自医”, 使用这面镜子的人, 可以看尽世上所有人, 唯独看不了自己。
具体怎么操作, 梁婵也说不清,她只知道, 拿到镜子, 要把它当面具用,端起来贴着脸, 把镜子上的那张人脸当作你自己的脸, 人镜一体。
被照者, 老老实实坐在对面, 任这张抓耳挠腮的煤精脸上下端详。
正面, 亦即人脸,是去看你命定的石头的。
“人石会”认为, 这世上每个人,都对应一块最适合的石头, 适合到什么程度呢——都不需要花心思去养,一触即通的那种。
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作比, 可能就类似一见钟情、一眼万年、非它莫属。
但绝大多数情况下,这样绝配的“人石”都“相会”不了, 因为你的有生之年, 它可能还深埋地下、没现世;可能被别的藏家收藏, 你永远不知道;可能虽在市面流通, 但你一辈子都跟它没见面的缘分;还可能惊鸿一瞥, 你买不起。
所以养石头,为什么要花时间花力气去养,本质是因为你俩不是绝配,彼此都是将就,所以慢慢磨合,磨成良配也够用。
陈琮有点概念了:“所以你养的珍珠……”
梁婵点头:“也不是我的绝配,我的那颗,不知道在哪处水底下、被哪只老蚌驮着到处走呢,但是!”
她低下头,嘴角噙着笑,慢慢从领口里拉出一根细细的白金链子:“有它,我也满足了,我爸给我镶的。”
说到最后,整个儿拉出,链子的最底下,缀着一颗镶嵌的巴洛克珍珠。
一般人买珍珠,都喜欢大而圆的,越圆越爱,甚至专业的鉴定方法中有一条,是拿看上去不相上下的两颗珍珠在平整的玻璃台面上滚一段,哪一颗滚得更流畅,浑圆度就更好,价钱也就越高。
巴洛克(Baroque),反其道而行之,是珍珠中野蛮生长的异形,或扁长或鼓突,还身带褶皱,但这种珍珠,近些年很受设计师的喜爱,它独一无二的外观轮廓,最适合承载设计师的奇思妙想。
梁婵的这颗就是,一只迷你的独角兽小马,正乖乖地趴伏在一大朵云上酣睡,那一大朵“云”,就是颗巴洛克珍珠。
所谓“珠光宝气”,珍珠要看“珠光”,这颗珠子,一看就知道是海水珠,皮层厚而扎实,色泽亮又不失温润,体色之外,还有伴色和晕彩,转动时光移影随,确实挺梦幻,很契合“甜睡”的这个主题。
“人石会”都是在梦中养石,这是头熟睡的小马,还挺有寓意的,镶时一定下了功夫、很用心。
陈琮说:“你属马的吧?还长个独角,你爸是不是希望你带点棱角、别受人欺负?”
梁婵惊喜:“对啊,你怎么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