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也真是被逼出来的:之前她因为肩上有伤,没法过链,要靠陈琮和花猴想各种办法拉绳;而今无人帮忙,伤口还更严重些,居然纯靠自己、这么快就爬过来了。
她朝陈琮身后不远处的地上看。
那里扔着一根铁簪子。
是她之前在来路上捡的,因为样子古朴又好看,就高高兴兴揣着了。后来发现,这簪子很可能是从被拖拽的尸体头上掉下来的,顿觉晦气,随手扔掉了。
原来扔在那了。
肖芥子仰起头看陈琮,脸上又是泪又是汗,有几缕发丝都黏在了额上:“你是谁?”
陈琮不答。
她也没当真指望他答,问完这话,就朝着陈琮猛扑过去,但她扑得很怪,压根没起身,像是一头冲撞向陈琮的小腿。
陈琮也察觉到她这攻击诡异,略一迟疑,只这刹那功夫,肖芥子已经一手抱住他的小腿,以此为圆心、整个人圆规样滑荡开去,另一只手趁势一捞,将那枚铁簪攥在掌心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簪尖谈不上锋锐,但若攻击要害,譬如眼、耳、太阳穴,或者柔软的部位,依然是利器。
肖芥子手臂微颤:难道她要拿这个对付陈琮?
念头方起,喉头一紧,暗影兜头罩下。
是陈琮扼住了她的脖子。
肖芥子登时呼吸困难,之前在景德镇郊外犯病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,她盯着陈琮看,看到陈琮脑袋突然一偏、避开一颗激射过来的小石子——她不知道那是神棍卯足了力气、用弹弓发射过来的,也不知道花猴口鼻流血、努力了几次都没爬起来。
她只是双目渐渐充血,忽然觉得陈琮整个人都消失了,只剩了一双诡诈的眼,眼神刻毒,好像在咒她去死。
肖芥子咬牙。
为什么不是你去死呢?
她陡然抬手,狠狠将手中的铁簪刺了出去。
而几乎是同一时间,她听到神棍和陈琮都在叫她——
“小结子!”
“芥子!”
***
茅草屋这头,比山肠里也好不了多少。
养神君自说完那句“这屋里不对”之后,猛然睁眼,但他这睁眼有点可怕,一半眼白,一半瞳仁,幽深如目观阴阳二界。
禄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,养神君呼吸急促,一对眼珠子一会看这、一会看那,突然定住,直勾勾盯着不远处,同时以手前指:“他!他!赶紧把他叫醒!”
毫不意外,是颜如玉。
禄爷顾不上细问究竟,大步过去,伸手推了颜如玉几下,大声叫他:“阿玉?阿玉!”
这一推搡叫嚷动静不小,屋里的人都陆续惊坐起来。
梁婵是最后醒的,她睡眼惺忪,一睁眼就看到禄爷抬手给了颜如玉两个耳刮子,登时吓清醒了。
禄爷急躁:“打不醒,还有什么法子?”
养神君坐着不动,两只手不自觉地发颤,他的视角和所有人都不同:颜如玉是躺在地上的,但还有一个灰蒙蒙的人影,和他若即若离,一时重合,一时又偏移,像影像显像不稳定时出的故障。
他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。
梁婵忽然惊叫了一声:“禄爷,你看他!”
颜如玉的身子开始发抽了,手指会鸡爪样蜷起、又突地松开,而且渐渐的,唇角有白沫溢出。
养神君还是那句话:“叫醒,马上叫醒!不然,可能就醒不过来了!”
众人呆愣了一下,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赶紧上手帮忙:有掐人中的,有猛晃猛推的,有效法禄爷、也甩上两记耳光的……
依然不奏效,颜如玉那情形,就跟呼吸的死人似的。
混乱中,牛坦途冒出一句:“要么,给他一刀呢?我的意思是,让他疼醒?”
养神君额头发汗:“不一定有用。要想那种办法,让他要死、又死不了,逼他醒。”
什么叫“要死、又死不了”?
梁婵懵了,常昊瑟缩了一下:“这不就是‘濒死’吗?”
万一操作失误,跟杀人也差不多,谁敢出这个手啊?
正面面相觑,禄爷说了句:“让开。”
众人还没反应过来,禄爷已经俯下身子,顿了顿,果断伸手,一把捂摁住颜如玉的口鼻。
刹那间,周围鸦雀无声。
禄爷的那只手,真跟蒲扇一样,上手就捂了个严实。
梁婵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喘,眼睁睁看着颜如玉的面色由白转红、进而紫红,眉头不安地耸动,紧接着脑袋乱挣、两手乱抓,两脚乱蹬……
禄爷吼了句:“帮忙,摁住!”
这场面,虽是要“救人”,实在跟杀人也没两样,众人闻言一愣,都有点没反应过来,只梁婵想也不想,一把摁住颜如玉的胳膊,还抬头催促梁健:“快啊,帮忙啊。”
梁健犹豫了一下,虚摁住颜如玉的上身,那感觉,像杀鱼,鱼的身体还在手底下乱挣,鲜活得有点可怖。
这再挣下去,要么醒,要么死。
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好在又过了约莫几秒钟,颜如玉猝然睁眼。
醒了就好了,禄爷吁了口气,瞬间泄了力,一屁股坐倒在地。
就见颜如玉痛呼一声,瞬间蜷起身子,还以手捂胸、吃痛般在地上乱滚。
梁健吓得连连摆手:“我……我刚也没用力啊。”
禄爷疲惫得厉害,暂时也没心思去喝问颜如玉,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,顺势甩了甩手,无意间一瞥眼,忽然觉得不对。
为了确认,他从地上爬起来,往门口走了几步。
没错,没看错,春焰的人,不知道什么时候人走屋空,一个都不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