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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骨樊笼(100)

这镜子看久了,有点吓人,让她口干舌燥,觉得自己在那不存在的目光下无所遁形,想赶紧拿什么东西盖上。

但姜红烛一点也不怕。

她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,一只独眼里,居然喜得蒙上了泪雾,翻来覆去地看镜子,嘴里喃喃有声。

“真的,跟我太爷说得一模一样,就长这样。”

“还是跟我们姜家有缘,我太爷一定想不到,这镜子,最后落我手里了。”

肖芥子目光烁动了一下,盯着姜红烛的脸看:红姑有些过度兴奋了,彼此相处,也有几年了,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。

姜红烛指镜子正面的女人:“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?”

肖芥子摇头:“这我哪能知道。”

“传说这个是女娲,天生地养的女娲脸。为什么这镜子能看石头,因为是女娲脸、女娲眼,这世上,有谁能比女娲更懂石头呢对不对?她曾经炼石补天,每种石头,她都了如指掌。”

“比039号还懂石头吗?”

姜红烛“呸”了一声:“说的什么屁话!女娲是上古神,女娲面前,039号算个什么东西。”

肖芥子笑了笑,出其不意来了句:“红姑,我怎么觉得,你想要这面镜子,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我呢?”

姜红烛一愣,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。她放下镜子,脸上的笑渐渐隐去,又恢复了惯常那种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。

她说:“是为了你,当然是为你。是要看胎对不对?那就是看反面了。”

说着,把煤精镜翻过来,骷髅一面朝上,又拿过桌上的刀,在左手掌缘抹了一道。

血珠立时就渗了出来,姜红烛先将手移到骷髅头的眼窝上方,用力攥紧。

一共滴了三滴血,分别落入骷髅头的的左右眼窝和牙床。

滴完三处,姜红烛把流血的掌缘送到唇边吮了吮,又用指肚去抹煤精镜上的眼窝和牙床,血色在三处抹开,但洇不进去,浮在石面上,有一种妖异的血腥感。

做完这些,她吩咐肖芥子:“坐到我对面,坐正了,尤其是脸,露出来,别戴帽子,也别遮耳朵。”

肖芥子拖动凳子,依言坐到姜红烛正对面。

姜红烛清了清嗓子,深吸一口气,缓缓将煤精镜举起,遮住自己的脸。

骷髅人面正对着肖芥子的脸,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烛光的跃动下,那张脸仿佛在笑。

这可真顶不住,肖芥子垂下眼帘,有些坐立难安。

姜红烛说:“你得看它,你不看,它怎么看你呢?”

肖芥子一怔,冷不丁打了个寒噤。

姜红烛怎么知道自己没在看呢?她明明被煤精镜遮住了脸啊。

她定了定神,看定骷髅人面的眼窝。

姜红烛又说话了:“现在,把蜡烛给吹了,不要有亮,有亮,它看不真切。”

肖芥子的心砰砰跳,但没迟疑,身子向前微欠,先后把两枚烛头都给吹了。

刹那间,屋子里一片漆黑,只余蜡烛头上的两道白色烟气,缓缓蜿蜒上浮,末了都融进黑里,无影无踪。

肖芥子静静坐着。

姜红烛没再发出任何声音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就听“咣当”一声。

是那面煤精镜,砸落在桌面上。

第46章

肖芥子第一反应是心疼。

砸这么大声, 她好不容易搞来的镜子,可别摔坏了。

她连叫了两声“红姑”,不见有响动, 也顾不得什么“不要有亮”了, 赶紧摸出手机打光。

煤精镜是摔在了桌面上, 还好, 囫囵着,没缺边角。

肖芥子放下心来, 又抬眼去看姜红烛, 一看之下,吓得“妈呀”一声跌坐回去, 手机都险些没拿住。

顿了会, 她又举高手机去看。

没错, 姜红烛还僵直地坐在对面, 保持着端拿镜子的姿势, 独眼瞪大,翻得只剩眼白——黑暗中冷不丁看到, 搁谁不怵啊。

她凑上前,小声叫:“红姑?”

还是没动静, 不过,鼻息是有的, 以及,两只手的指节有轻微的颤抖, 难怪拿不住镜子。

肖芥子是第一次看人用煤精镜, 不知道姜红烛这状态是否正常, 但是, 失手把镜子砸落肯定是有问题的。

看来, 她怀的这胎不太妙:影视剧里,那些帮人接生的稳婆,从来都是眉飞色舞地向主家报喜,要么喜得贵子,要么喜迎千金,只有接着了死胎怪胎,才会哆哆嗦嗦、大失常态。

肖芥子只觉得胸腔一片冰凉,连带着眼前所有都蒙上了一层死灰,姜红烛是死是活,她是无暇过问了。

这胎要掐,掐掉了元气大伤,别说“大石补”了,连“小石补”都没戏,她会加速走向死亡,然后陈琮出面,帮她料理后事——余生一眼看尽,被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
她真的太可怜了,历史上的红颜薄命至少还都打出了名声,不然后人不可能知道,她呢,薄得无声无息的。

肖芥子吸了吸鼻子,目光落在那面煤精镜上。

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,多点体验也好。

她抽了张纸巾,蘸了点水,把姜红烛滴的血尽数擦除,有样学样,自己也滴了三滴上去,不过,是滴在正面的:谁想戴着一张骷髅脸啊,还是女娲的脸美一点。

肖芥子揿灭手机光,吁了口气,两手握端起煤精镜,像戴面具一样,缓缓覆在了脸上。

一般的玉石触摸时都会有凉感,但煤精的导热率较低,所以挨着脸时,反而温温的,闻着也没什么味道。

看不到,什么都看不到,只是眼前蒙了一层黑而已。

肖芥子鼻子一酸,滑下泪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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