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话,她当着人面实在说不出口。
玄清也不介意,好像就这么一个“哥哥”的称呼已足够让他高兴了,他喜滋滋地将玉符收回怀里,抬眸望向被冰雪覆盖的雪松,一脸怀念道:“无妨,我已经好久都没听她叫过我哥哥了。”
暮霜与他边聊边往温谷去,疑惑道:“玄清大人的妹妹是鸟吗?那玄清大人也应该是鸟才对,怎么会听不懂鸟鸣?”
玄清摇了摇头,“不是,她是鸟,我是蛇,我与她只是同一窝孵化出来,才以兄妹相称。”
他说完回头,发现跟在身后的人早已一脸惊恐地退出了八丈远,颤抖地指着他,难以置信道:“玄清大人是蛇、蛇?!”
暮霜已经无瑕思考,一只鸟和一条蛇要如何才能从同一个窝里孵化出来,她想到这天山上的其他魔修,后知后觉地生出怀疑,她会不会掉进了蛇窝里?
可是,她从玄清身上,却没感觉到重烛那样恐怖的威慑力,她甚至一直觉得玄清大人很亲切友好。
玄清诧异道:“花娘子难道是怕蛇么?”他忽然明白了这几日来,尊上为何反应那么古怪了,在苍山之时,他只看到尊上蒙着她的眼,并不敢偷听两人的对话,直到现在才清楚了缘由。
“不过,会怕我的人倒是不多见呢。”玄清说道,身形晃了晃,缩地变成了一条只一尺来长的橄榄色小蛇。
还没有重烛分出的的蛇影大。
经过在玉溪猎场和小黑蛇的一段时间相处,暮霜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,对这样小体型的蛇已经有一定的免疫力。
她颤抖的胆子缓缓安定下来,理智回笼,来回打量了一圈地上的小蛇,问道:“玄清大人是水蛇啊?”
玄清见她冷静下来,重又恢复了人身,小小一条蛇迅速拔高身量,又变回身高腿长的英俊青年,意外道:“看来花娘子认识我这样的蛇?”
暮霜点头,她在梅花山小溪中见过与他模样相似的小水蛇,只长得了这么大一点,平日里就捕食一点小鱼小蝌蚪,要是运气不好,会被野鸭子一口嗦进肚子里。
反正他们这样的小雀、小蛇,都是梅花山上的最底层,难怪她从玄清身上感觉不到威胁。
暮霜一脸钦佩道:“玄清大人从这么小的一条蛇,能修炼到这么高大,真的很厉害。”
玄清谦逊道:“托尊上的福罢了。”
两人说着话,穿过一片雪松林,来到一处悬崖深谷之上,终于望见那一座被积雪覆盖的高大门楼。
门楼由汉白玉所建,三间四柱,檐上堆砌厚厚一层冰雪,就立在悬崖边上,门楼之内便是万丈深渊,可见风雪萦绕,寒雾弥漫,一眼根本望不见底。
玄清指了指那后方雪雾飘荡的万丈深渊,说道:“温谷就在那里面。”
许是怕她不信,他主动走到门楼之前,伸手手臂戳了戳,门楼之内顿时荡出一层涟漪,一道屏障自门洞中显露痕迹,又将他的手震了回去。
玄清道:“我之前便与花娘子说过,温谷有结界,外人是进不去的,娘子来这一趟也是白费力气。”
暮霜仍是不死心,走上前,与他一样伸手试探性的去触碰那门楼内的结界,只是这一次结界波动,却没有将她的手弹震回来,反倒一下穿过了门上屏障。
玄清惊讶地抬眉,温谷结界竟然接纳了她。
暮霜高兴道:“我好像可以进去,那我进去看看了。”说着,像是生怕他会阻拦一般,竟不顾门楼之后便是断崖深谷,大步踏入了门后。
她的身影瞬间被门楼的屏障吞没,虚空涟漪不断摇荡,最后复归平静。
……
温谷之中有一片天然的温泉池,在一座洞窟之内,重烛体内经脉淤塞,周身大穴都被寒气封冻,在将要控制不住陷入冬眠的前一刻,堪堪冲入了洞中的温泉池中。
地热之气与他体内寒气对撞到一起,慢慢消融着他体内的寒气,这个过程就像是从骨头缝里拔钢针,时时刻刻都剧痛难忍,重烛昏沉之间,灵台不稳,又有人趁机而入,侵入他梦中来。
“区区一点寒气,就能将你折磨得如此狼狈,真是无用。”嘲讽的话音在他脑海响起,一抹漆黑的影子若隐若现。
这不是重烛第一回见到他了,因此并不感觉惊讶,每当他重伤虚弱守不住灵台之时,这个影子总会闯入他梦中,对他冷嘲热讽,尖酸奚落。
重烛没有理会他,对方便接着道:“重烛,你身怀烛龙血脉,明明可以当那遨游天地、无所不能的龙,却偏要为了一点儿女私情,沉沦在这红尘之中,当这一条只能在泥地里打滚的蛇,当真值得么?”
重烛抬眸直面那一抹高大的黑影,回道:“值得。”
黑影大笑起来,笑到最后难抑那笑声中翻滚的怒意,斥责道:“凡庸之心,浅薄可鄙!你堕下红尘,生了这么一颗狭隘的凡心,我不怪你,你如今之言,皆出自一颗凡心,做不得准。”
重烛冷笑了一声,“不论你再来问多少遍,千遍万遍,我也只有这一个回答。”
黑影气闷良久,猝然笑道:“你若当真这般坚定,又怎会那么惧怕魔心复苏,要一片一片将它割离出来?”
重烛闻言,情绪阴沉下去,他的梦境当中也生出阴云风暴,想要将这黑影驱逐出去,“给我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