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群麻雀在葡萄藤上跳来跳去,啄食着成熟的果子。
葡萄架旁边种着一株高大的合欢树,合欢花落了满地,粗壮的枝干上吊着一个藤编的秋千,秋千上缠绕着不知名的藤蔓,开着白色小碎花。
在院子另一边,有一个小小的假山水池,池子上的法阵还在运转着,一束小瀑布从假山顶上飞流直下,溅起雪白水花,水花下面隐有游鱼摆尾。
院子里竟还有五六只啾啾叫的黄绒小鸡,跟随在鸡母身后,学着用稚嫩的爪子刨土,翻找躲藏起来的蚯蚓。
锦施望着那群鸡崽,眼前没来由闪过一幅鲜活的画面来——
身着黑衫的少年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晃荡,姿态慵懒,但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却盯着院子里的小鸡来回打转,鲜红的舌尖从唇中探出,拉长成蛇信,在空气中晃了晃。
他长得极好,唇红齿白,乌发如墨,比之现在,身上尚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气,鲜红的蛇信从唇瓣上扫过时,有种说不出的阴冷魅惑之态。
随即眯起眼睛,掌心里一团魔气黑雾蠢蠢欲动。
另一旁的葡萄架下,梳着双螺髻的少女剪下一串葡萄放进竹篮里,分明背对着他,却好似脑后生了眼睛,头也不回地斥道:“重烛,不准偷吃我的小鸡。”
黑衫少年动作一顿,悻悻收手,将那一团魔气捏碎在掌中,哼道:“又没二两肉,我哪有这么馋。”
女孩便抿嘴笑了笑,踮脚去剪葡萄架顶上那一串紫红的果子,要碰到葡萄时,她动作忽而顿了顿,眸光微闪,脚跟踩实回地面,说道:“重烛,我摘不到这一串。”
秋千架上的少年转过头来,身形一晃,眨眼来到葡萄藤下,他没有帮她剪,而是直接托起腿弯将她抱起来。
但她第一时间却没有去剪那串葡萄,而是挑了其中看着最红最甜的那一颗摘下,捏在指尖,贴到他唇边,说道:“张嘴。”
少年听话地张开嘴巴,她指尖用力,将葡萄汁水挤进他口中。
两人的气场分明不搭,却又奇异地交融。
“啧。”锦施翻了个白眼,嫌弃地撇嘴,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,大约是那附魂草的作用吧,竟让她看到了他们的过往。
这座小院幽静,闲适,与世隔绝,保存得极好。
锦施推开围挡篱笆门,走进院子,先掬了一捧瀑布的水,又走过去晃了晃秋千,将葡萄藤上的麻雀惊得扑棱棱飞散。
最后,推开了中间那栋木楼的大门,走进屋子里。
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,土包子就是土包子。魔界太子落下这凡尘,也成了个土包子,癞皮蛇。
院外,山雾一阵浮动,聚拢而成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。
重烛现身在一株绿树旁边,抬手接住一只从院中惊飞的麻雀,扬目看向主屋窗棂透出的身影,对方在屋里来回走动,随意翻动,好不见外。
他不知道那只鸟妖是如何穿过结界,闯进这里来的,但没关系,雾隐山大得很,埋一只毫无礼数的鸟妖绰绰有余。
重烛掂了掂指尖,麻雀从他手上展翅飞离的一瞬,他的身形亦化作一条暗影,凌空冲入木楼。
屋内的锦施只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从后而来,她猝然回身,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撕开眼前空间,五指成爪,一把钳住她的脖子。
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撞得倒飞出去,重重砸到后方墙壁上,直到此时,她才看清眼前那一张森冷如修罗的面容。
“重……”锦施张口想叫他的名字,但重烛显然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。
上一回,他试图问出她手中木雕来自何处,才会耗费那么多时间与她周旋,但锦施唯恐被人发现她私下凡间,宁死也不敢透露天庭之事。
这一回,重烛不打算再与她浪费时间了,总归他已找到暮霜,只需取回木雕,以后总有机会从暮霜口中得知因由。
重烛指下发力一拧,便欲拧断她的脖子。
却在这时,一双半透明的羽翼忽而从锦施身上爆发出来,合拢双翼将她护在其下,重烛动作一顿,猛地松开手指,往后退开。
锦施从墙上滑落至地上,一个木雕从她怀里骨碌碌滚出来。
重烛屈指一抓,将木雕吸入掌中,看着她身上羽翼收拢,回归至木雕体内,木雕右侧的翅膀纹理内,一道替身铭文倏然破损。
——以魂识认主的木雕替她挡了攻击。
重烛垂眸盯着木雕,握着木雕久久不语。
他有上一回的记忆,当时他握着木雕,亲自攻击过她,差点将她绞杀在蛇尾之下,木雕都没有任何反应,为何这一回木雕却替她挡了攻击?
重烛神识没入木雕,仔细检查过木雕纹理之下的替身铭文,没在里面发现问题。
问题不是出在木雕之上,那便是在眼前这只鸟妖身上了,她身上必然和暮霜有着某种深入神魂的联系,才能让以魂识认主的木雕将她误当做主人,从而替她挡下攻击。
若是如此,重烛反而不敢轻易杀她了,他害怕杀了她会对暮霜也造成伤害。
在弄清楚她们之间的联系并斩断之前,他也绝不可能放任她不管。
锦施没想到重烛会来得这样快,她陡然遭到袭击,原本还有些担忧春辰神君给的那一株附魂草到底有没有用处,现下看到结果,终于安下心来。
见重烛那惊讶迟疑的表情,他应当是不记得前一回的事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