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了一会儿,一切归于平静。
阿染睁开眼睛,声音嘶哑:“失败了,你的将蛊死了。”
“早有这个准备。”折荛娘子擦掉嘴角鲜血,摇摇头,眼神复杂,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阿染坐起来。
她却没有离开,反而看着床边的人,合着衣服,声音淡淡:“你让我同你进来,应当不单单是因为蛊虫的位置吧。”
蛊虫要从心口上方进入,所以两人单独进来,很合理,但事实上,阿染却觉得更像是避开其他人。
她可能还有话要说。
折荛娘子微顿,随即缓缓点头:“我是有话要说,蛊王在你体内十余年,助你修炼,又在你心口处,无论如何都引不出来……它与你,恐怕已同命同源,分不开。”
在玉缺和玉残相继失败后,折荛娘子就已经有了这个猜测,不好的猜测。
阿染看着她,不说话,也没什么表情。
“你注定要为它付出代价,无可更改。”折荛娘子声音轻轻。
阿染听到这里,却是笑了,站起来,系上衣服,声音平静:“我知道什么代价。”
她抬脚往外走:“我愿意。”
折荛娘子看着她的背影,身形单薄,身姿挺拔,一把横刀在背,人如长刀,立于世间。
烟青色背影与红色背影重叠,纵使前路坎坷与深渊,心有坚持,一往无前。
阿染走出小屋,回到神庙大殿。
萧焕着急上前,眼神希冀:“怎么样?”
阿染摇摇头。
萧和青心中一沉。
萧焕沉默片刻,随即,他扯了扯嘴角:“没关系,未必所有蛊虫都是有害,十余年都没什么不好的影响,没准儿你体内这只蛊王便是好的,有人特意放在你体内,助你修炼。”
阿染:“或许吧。”
玉残想了想,到底还是说了句:“姜姑娘,蛊虫在身体里面,总会有些反应,你可以多注意些。另外,倘若想要弄清缘由,可以找找是谁种蛊。”
拥有一只蛊王,还愿意给阿染,两人绝对关系匪浅,他们诱不出来,那么,想要探查,终究还得靠阿染自己。
阿染点点头:“行,我记住了。”
她视线扫过众人,在萧和青身上微不可见一顿,随即,她走向他。
烛光跳动,外面的月光映照进来,萧和青看着她走近,眼睛像是被点亮的蜡烛,越来越明亮。
然而,阿染只是抽走那封信,转身离开:“还是放我这里吧。”
该问的都问完了,这封信也是紧要证据,涉及何丞相,阿染并不放心留在太子手上。
阿染大摇大摆走出神庙。
临出门前,她又回头看了眼玉家牌位,微微皱眉。
萧和青望着她的背影,眼中跳动的明亮逐渐熄灭,骨节分明的手指蜷曲,捏紧衣袖。
“真没有一点线索?”萧焕问折荛娘子。
折荛娘子摇头。
萧和青扭头看向她,眼神认真:“关于蛊王,玉家更为了解,圣女,某恳请翻阅典籍,查找相关记录。”
说完,他弯腰一鞠。
旁人不知道他身份,但折荛娘子知晓,脸上微微惊讶,哪怕如皎皎明月的太子,涉及阿染,也会如普通人一般失态。
“好。”折荛娘子颔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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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日经历过万蛊躁动,湾月谷的夜晚安静至极,离开时姜十一想跟上,被阿染撵走了。
她晃晃悠悠回到沐人九屋内,在旁边坐下,许久没有开口。
不知道为什么,白日里不惜性命救她的沐人九,让阿染很安心,在心里很乱的时候,只想安安静静坐在旁边。
她看着窗外的月光,声音轻轻:“下山的时候,想着找到仇人就杀了他们,如今却发现——啧,仇人真多。”
“刘正许、蒋毅、前大理寺卿、管永志、段元立、何九州……甚至知道不道罪真相的林知霄,皇帝也未必清白,还有厢族这些人。”
“他们都知道姜长安没错,但他们都要杀他。”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,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并不是罪孽深重,重来一次,恐怕他们依旧会这么选择。”
“真好笑,厢族圣女是姜玉楼楼主,我二叔放过他们,他们却转身陷害他,她很愧疚,所以又建立姜玉楼,兑现承诺。”
但重来一次,折荛娘子还是会陷害姜长安,为了厢族,为了她的身份,哪怕愧疚。
都有理由,都有立场。
沐人九缓缓睁开眼睛,看向她,声音沙哑:“不要考虑后果,杀了她。”
杀了所有仇人。
阿染闻言,身体前倾,绑着的头发从身后滑落,她露出笑容,眉眼弯弯——
“我从来就没准备放过她。”
她从未答应不杀厢族圣女,余焕说她还不能死,没关系,她会找到她可以死的时机再下手。
她和二叔很像,但姜家遭遇的一切告诉她,良善无用,阿染从来活得都是随心,她比二叔更肆意,也更……无羁。
玉折荛该死,她就会杀掉她。
这才是姜阿染。
沐人九闻言却露出笑容,眼神很是欣慰,这样很好,阿染不会吃亏。
他像是想到什么,又问:“蛊对你身体有影响吗?”
阿染一顿,随即摇摇头,“没有。”
倘若没猜错,那蛊虫的代价是……檀华的预言,阳寿十八。
而这个代价,在姜家案有结论之前,她不会告诉任何人,那些不想姜家翻案的人,若是知晓,只要拖上几个月,就再没有姜家人敲响登闻鼓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