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重新落座,提笔默书。
裴琏就站在身侧,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,活像是监考的夫子般。
明婳如芒在背,坐姿也不觉端正起来,一笔一划,半点不敢松懈。
待抄到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”这句,手腕忽的被握住。
明婳一抖,回头便见裴琏从后俯身,如玉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。
她呼吸陡然屏住,瞪大双眸:“殿…殿下?”
“看字,别看孤。”
裴琏面无表情,握着她的手腕稍用了些力,语气不冷不淡:“落笔要专心,腕间也稍带些力。见字如面,行书亦可窥见一个人的心性……”
他说什么,明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,她满脑子都是——
太子哥哥握我的手了!
他离得好近!
睫毛好长啊!身上的熏香也好好闻!
心跳得好快,淡定淡定,谢明婳你争点气!姐姐一下午的教诲难道都忘了么!
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直到最后一句“何用钱刀为”落于纸下,裴琏松开了手。
“你自己看看,现下是不是好些?”
明婳低头看去,果真比她自己写的字更为清秀端正,又添几分遒劲凌厉之意。
“太子哥哥,你好厉害啊!”她仰起脸,满眼欢喜。
这就厉害了?
裴琏面无波澜,道:“只要你肯用心练,也能练出来。”
明婳其实不大想练,她一向随性,觉着字只要丑到没法看,就没练的必要。
但他都这样说了,她便应道:“好吧,我以后得空就练。”
话音落下,两人都没再说话,书案前一时静了下来。
好在没一会儿,采雁便抱着一堆画轴走来。
明婳看向采雁,采雁回了个肯定的眼神。
主仆间的默契让明婳稍稍松口气,打开一看,果然都是她较为得意的几幅。
“殿下你看,这些都是我画的!”
献宝一般,明婳将那些画轴在桌案摊开,“这幅是塞上风光,这张是仕女图,这张是花鸟……”
裴琏负手上前,视线触及那些画作,狭眸也掠过一抹诧色。
古往今来名师大家的佳作,他也看过不少。
眼前这些与名家之作相比,虽显稚嫩,然书画不分家,字有灵,画亦有灵。
这些画卷,无论山水、人物、道释、花鸟,全然无一丝匠气,清新自然,满纸灵动。
画风别具一格,前所未有。
而她,如今还不满十六。
裴琏凝眸,看向面前的少女,“这些都是你画的?”
“对啊,都是我画的。这个是去年画的,这幅是年初画的……”
明婳说着,打开最后一幅,发现昨天画的那幅墨荷图也拿来了,她微怔,下意识想卷起来。
裴琏生得一双利眼,霎时就瞧见那幅风格截然不同的墨荷图。
“为何收起来?”他问。
“这个……”明婳支吾:“这是昨日画的。”
裴琏闻言,伸手拿过,缓缓展开。
笔触有灵,何况她这幅画毫无技巧,全是情绪。
“你昨日心绪不佳?”裴琏睇向她。
明婳垂了垂眼,没说话。
裴琏似有所悟,再看那副墨荷图,恍然记起她那日泛舟时,似是提到过回来之后要作画……
原来最后作出了这幅画。
“你这些画作,都很不错。”
稍顿,他道:“这幅墨荷图,可否赠予孤?”
明婳错愕,“你…你想要我的画?”
裴琏颔首,“不舍得割爱?”
“舍得舍得。”明婳连连点头:“你喜欢的话,你就拿去。”
这般大方,全然忘了昨日的闷闷不乐。
裴琏看着她明媚纯粹的眼眸,忽又想起谢明霁说的那句“她是个实心眼”。
的确是。
他收起那画,想了想,轻声道:“多谢。”
明婳摇头:“我们是夫妻呢,客气什么。”
裴琏闻言,又看她一眼。
是,无论愿意与否,她已是他的妻。
二人又赏过一阵画,见时辰不早,明婳先去沐浴。
待到夜阑人静,大红色幔帐里,两人并肩躺着。
帐子里光线昏暗,明婳频频侧过脸。
窸窸窣窣的,裴琏终是忍不住开了口:“你不困?”
明婳道:“有一点困。”
裴琏:“既然困,那就躺好睡觉。”
明婳:“哦。”
帐子里安静下来,然而静了没一会儿,她又偏过了脑袋。
这一回,裴琏睁开了眼,也偏过脸:“有事就说。”
明婳没料到他会看过来,像是被抓包的小贼般,半张脸缩进被子里:“没什么事。”
“现下不说,待会儿再乱动,孤……”
薄唇抿了抿,裴琏道,“孤便回紫霄殿歇息。”
“啊?我说我说。”明婳翻过身,生怕他跑一般,抬手抱住他的胳膊:“我只是在想……”
似是有些难以启齿,她声音也不禁小了:“今晚……今晚我们不做夫妻事么?”
怀中抱着的手臂似是一顿。
少倾,头顶传来男人略沉的嗓音:“你想做?”
他这话问的!
明婳霎时双颊通红:“我没有,我只是问问。”
毕竟前两回同寝,都做了那事,她以为他今晚突然过来,还是要做那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