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婳此刻也顾不上去拦她,只抱着怀中吐血不止的男人,湿漉漉的长睫悬着晶莹的泪, 哑声恳求:“裴子玉, 你别死, 睁开眼睛看看我,再看看我吧……”
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,还是浑身的血已经吐尽, 又连着咳出两口血后,裴琏奄奄一息倒在明婳的臂弯, 不再呕血。
外头守着的暗卫也冲了进来。
见到这血腥一幕, 也都勃然变色:“殿下!”
“二娘子, 这是怎么回事?”阿柒问道。
“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。”
明婳面色惨白, 仓皇无措地看向阿柒:“你快去找大夫来, 快去!”
暗卫们面面相觑,还是阿柒抬手:“去,叫大夫。”
暗卫们连忙退下。
阿柒表情僵硬地站在屏风旁, 想上前,但见明婳哭得那般伤心, 脚步又踟蹰了, 只沉声问:“方才大娘子为何突然闯入?进屋后她又做了什么?”
明婳这会儿虽肝肠寸断, 却也残留着几分理智。
听到阿柒这话, 眸光明明灭灭地闪了闪。
他这是在怀疑姐姐?
不, 姐姐绝不会害裴琏。
“我姐姐是来探望我, 与殿下吐血并无干系。”
明婳红着双眼,神色幽幽地望向阿柒, “你若是怀疑我姐姐,不如怀疑我,毕竟这几日一直是我陪在殿下身边。”
“不过你大可放心,倘若殿下真的不幸毙命,我会随你一同回长安,亲自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罪,大不了以命抵命,给他陪葬……总之我肃王府、我陇西谢氏于国于民,一片忠心,天地可鉴!”
她嗓音虽细弱喑哑,却是字字句句,掷地有声。
阿柒也被她这决绝的眼神给震住,忙不迭屈膝跪下:“二娘子言重了,属下并无怀疑之意。”
明婳这会儿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在旁人身上,她收回目光,低头看向怀中之人,染血的手抚上男人冰冷的脸庞,似是下定某种决心般,低声喃喃:“裴子玉,你别怕,若你真的去了,我……陪你一起。”
明婳自然是怕死的。
但裴琏是为了救父亲才中毒,这份恩情,倘若裴琏、或是皇室需要报答,她愿意以命相报。
“你若是要我陪你,便给我托梦,我就去陪你。你若是不要我陪,那我就给你守着……”
明婳俯身,额头抵着男人的额头,连串的泪珠儿从她颊边滚落,她鼻音愈重,语气却格外郑重:“你放心,我这辈子就嫁你一人,只当你裴子玉一人的妻子……”
“明……”
一个沉哑的音节蓦得响起,明婳一怔,以为是错觉。
直到那声音又响起:“明…明婳。”
明婳陡然直起身,看向怀中。
只见沉睡多日的男人双眸微睁,脸色虽然仍是苍白,可漆黑眼底隐隐亮着光。
他有意识了!
“殿下,殿下……”
明婳欣喜若狂,抱着他的手搂得更紧:“你能听到吗?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男人却是动了动手指,虚弱至极。
明婳见状,泪意更盛,忙道:“没事没事,你不能说话,那便听我说。我有许多话要告诉你……”
“裴子玉,我喜欢你,很喜欢很喜欢你。”
“所以你快些好起来,只要你好起来,我们就回长安,从此白头相守一辈子,再也不吵嘴、再也不闹别扭了好不好?”
她怕再没机会叫他听到。
便趁着他能听见时,把想说的话通通告诉他。
“你不是一直想与我重归于好吗?我答应你了,真的。所以你活下来,好好地活下来,好不好?”
明婳泪光颤颤,淡嫣色唇瓣委屈地往下撇着,像是个被遗弃路边的迷茫稚童。
怀里的男人干涸的薄唇微动了动,而后缓缓抬起手,去擦她眼下的泪:“别…别哭。”
“好,我不哭。”
明婳抓住他的手,紧紧地贴在颊边:“只要你好起来,我就不哭了。”
男人半睁着眼看她,似是想扯出个叫她安心的笑。
然而嘴角才将掀起,又陡然彻底卸了力气般,双眸阖上,连带着那只拭泪的手也重重垂落。
“裴子玉?裴子玉!”
明婳怔住,再看怀中彻底没了动静的男人,霎时间好似有柄匕首直直扎进心头,血肉被绞得破碎,淋漓鲜血迸开。
强烈的痛意叫她双眼发黑,挣扎片刻,身心俱疲的身子终是再撑不住,直直朝旁栽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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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,你这人,怎么又跑我的地盘来了?”
迷迷糊糊中,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明婳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,当看到周遭破败老旧的环境,她心下一片茫然。
直到一张狐狸脸映入眼帘,她愕然出声:“怎么会是你?”
狐狸道:“这话得我问你,这是我的地盘。”
明婳从地上坐起,看着这座荒废的山庙,再看这狐狸,便知她又陷入了梦里。
“我也不知怎么又梦到你了。”
明婳垂下眼皮,神色恹恹:“但我这会儿很难过。”
狐狸拧起眉:“你怎么了。”
明婳道:“我夫君死了。”
话一出口,她的眼泪也“啪嗒”落在寺庙满是尘土的灰青色地砖上,洇湿一团又一团。
狐狸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,静了好一阵,才道:“死就死了,世上男人那么多,死了便再换个,多大点儿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