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女儿在旁陪着,肃王妃心下稍慰,颔首:“好。”
明婳便一口口给肃王妃喂药,就如幼时,母亲细心温柔地照顾着她。
若说从前,明婳觉着年龄的增长只是个数字,并无太具体的感觉。
那么此刻,看着神思憔悴的母亲,明婳深深意识到长大的残酷——
父亲鬓角的白发,母亲岣嵝的背脊,还有那些一去不复返的、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这就是,长大的代价吗。
那她小时候可真傻,还总想着长大呢。
一碗药喂下,明婳扶着肃王妃躺下:“阿娘您先好好休息,别想太多,我和姐姐会一直陪着您。”
肃王妃点头,勉力挤出个笑:“好。”
只是才将躺下,刘嬷嬷便进屋禀告:“夫人,西边那几个押粮的庄头,奴婢让他们先去客房歇息,待您有精神了,再与他们盘账。只是第二批粮草明日便要运往前线,赵都护派人请您过去清点……您,您还能去吗?”
肃王妃一听事关粮草,当即撑起身子:“去,肯定要去。”
“阿娘,您还病着呢。”明婳拦着肃王妃,“大夫说了您要多休息,切记操劳。”
“旁的事都能搁一搁,但押运粮草可是重中之重,万万容不得差错,也耽误不得半分。”
肃王妃掀开锦被,语气坚定,不容置喙:“每回你父亲出征,押运粮草之事我都得亲自把关,不然我不得安心,其他将军的家眷们也不得安心。你父亲信我、军中的将士们信我、军士们的亲眷们也信我,我怎能辜负他们的信赖……琥珀,你去外头回一声,就说我收拾好了便去。”
刘嬷嬷应下,“是。”
刚转过身,便听身后传来小娘子的惊呼:“阿娘!”
回头看去,只见王妃身形一晃,面色苍白地靠在小娘子怀中。
“夫人!”刘嬷嬷担忧上前:“老奴去叫大夫来。”
“没事,我没事……”
肃王妃摆摆手,运着气道:“只是有点眼花,容我缓缓就好。”
明娓拧着眉:“阿娘,您都这样了,还是好生歇着吧。粮草是赵叔父亲自准备的,有他确认了应当就没问题,难道您还不放心他吗?”
肃王妃撑着额头没说话,待那阵晕眩感稍缓,才掀眸,看向明娓:“我不是不信赵副都护,只是在涉及万千将士性命之事上,多加谨慎,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”
稍顿,她望着两个女儿,目光幽幽:“且你们父兄都在前头,给他们送的粮草,我只信我自己检查过的,旁的人……终究不是自家人。”
明娓和明婳对视一眼,自也明白母亲的意思。
旁人再如何忠诚谨慎,终究比不过亲自查验一道安心。
“可是您现下这身子……”明娓蹙眉。
“没事的,一时气血攻心罢了,喝过药就好了。”
“阿娘。”
明婳深深吐了口气,上前道:“您歇着,我替您去。”
肃王妃一怔,错愕看着小女儿:“你?”
明婳认真点头:“嗯。”
眼见自家阿娘面露踌躇,明婳也明白她的顾虑,忙道:“我虽然没清点过粮草,但前年在幽都县时,我办那个积善堂,一应的粮食蔬果、衣物用品、桌椅家具……那些都是我亲自带人去市场采买的,而且我如今看账盘账,已经做得很熟练了……”
想了想,她又补道:“便是我一时半会儿不明白,我长了嘴巴也会问的。裴子玉……咳,殿下,殿下他教过我,说我不用事事都会,只要学会用人,照样能把事办好。”
“对,你让刘嬷嬷陪我一起,她从前跟着您一起盘账清点的,她肯定了解情况。”
“还有姐姐,姐姐是生意人,货好货坏一眼就能看出来……”
“清点粮草应当不会特别难?最主要是细心谨慎吧?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,我们三人一道去,这您总能放心吧?”
刘嬷嬷、明娓:“……”
好嘛,忽然就被征用了。
肃王妃则是惊愕又动容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儿,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敢相信,那个一向在父母兄姐庇佑下长大的小姑娘,如今竟能站出来,替她分忧解难了。
回想过去这一年,因着是一路游山玩水地回来,是以在她心目中,女儿还是那个只知吃喝玩乐、不谙世事的小娘子。
原来在不知不觉中,女儿长大了,懂事了,也能扛事了。
肃王妃心下欣慰的同时,仍有些迟疑——
虽说明婳口口声声说建了个积善堂,但肃王妃总觉着她是闹着玩,对她的实际能力仍存在一定疑虑。
还是刘嬷嬷提醒道:“夫人,两位娘子快满十八了,当年您接手王府时,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呢。”
言下之意,孩子们大了,不好再当孩子看了。
这么一说,肃王妃也恍惚记起她的十八岁。
只她自幼孤苦,寄人篱下,比两个女儿心性要早熟稳重许多。
“罢了。”
肃王妃颔首,看向姐妹俩:“你们和刘嬷嬷一道去,须得对着单子,仔细仔细再仔细!须知那关系着万千将士们的性命,容不得半点缺漏作假,明白吗?”
明娓也没想到突然就接了个差事,还有点没反应过来。
明婳则是一口应下,还举着手信誓旦旦:“阿娘放心,女儿一定瞪大眼睛,铆足精神,绝不错漏半分!”
毕竟前线有她的父亲、哥哥,还有……
裴琏裴子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