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今日,肃王妃问起她。
“阿娘,我.......”
明婳抿了抿干得有些皲皮的唇瓣,清澈明眸间是满满的迷惘:“我也不知道,我.......”
话未说完,马车摇摇晃晃停了下来。
母女俩皆是一怔,肃王妃正色,朝外问道:“怎么停了?”
答话的是采月,话语里难掩喜色:“回夫人,好似是咱们府上的府兵来接了,奴婢瞧见旗子了!”
肃王妃微诧:“怎么来的这么早,还没到界碑呢。”
采月道:“您稍等,奴婢下去看看。”
一阵咔嚓咔嚓的踩雪声后,采月的声音再次隔着车门传来:“是王爷和世子!他们一起来接了!”
肃王妃一惊,而后颊边溢出一阵甜蜜又无奈的笑:“这天寒地冻的,他们怎么都来了,也不嫌冻得慌。”
明婳却是迫不及待,掀开身上毛毯,就要下车:“爹爹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要见阿娘了,至于哥哥嘛,肯定是想我这个妹妹了!”
“哎呀,你急什么,外头冷,将毡帽戴上!”
“知道啦。”
明婳思亲心切,揣着毛绒绒的白色兔毛帽,边下车边往脑袋上扣。
相比于她的风风火火,肃王妃虽也思念丈夫和儿子,却是稳重许多,不紧不慢地穿戴。
车外,风雪潇潇,满目洁白。
明婳踩在雪地里,咔嚓咔嚓朝前跑去,果见那茫茫天地间,赫然立着一队整齐划一的人马,绣着“肃”字的赤金红底虎头旗在腊月寒风里,猎猎作响。
而那骑马立于前排的两人,正是一年多未见的父兄。
虽只隔着风雪远远瞧见个影,明婳的眼眶也蓦得红了。
她不自觉放慢了步调,心底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。
恰好裴琏也穿戴齐整从前头那辆马车下来,回头看到明婳红着眼眶的模样,他眸光轻动,提步走向她。
“怎么了?”他问。
“没、没怎么。”
明婳抬袖抹了下眼睛,避开他的视线:“就是风太大,眯了眼睛。”
裴琏沉默片刻,抬起手。
明婳一怔,下意识去躲:“你做什么?”
裴琏动作微顿,却还是伸向她的头顶:“毡帽歪了。”
他替她扶正,又往下压了压,叫她戴得更加严实。
“都回来了,合该高兴些。”他低声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明婳看了他一眼,道:“我很高兴。”
裴琏看着她毛绒绒的帽子和毛绒绒的氅衣,她本就生着一张小巧巴掌脸,现下被这通体的毛绒裹着严严实实,愈发显得小脸尖尖,乌眸明润,活像是一只狡黠机灵的雪兔。
袖中的长指轻捻了捻,他克制着揉她脸蛋的念头,道:“走吧,去拜见你父亲。”
明婳嗯了声,低头看着路,与裴琏并肩往前走去。
另一头,看着那缓步从风雪里走来的一对身影,肃王父子也翻身下了马。
“那位便是太子?”肃王眯着眼问。
“是。”谢明霁点头,笑着看向那一高一矮的身影:“父亲,你看他们是不是很般配?”
肃王肃着脸,一言不发。
且说肃王之所以封号为“肃”,世人皆以为两点,一来他祖籍是陇西肃州,二来‘肃’字寓意贵重。
极少有人知道还有第三点,那便是永熙帝对好友的调侃:“你成日都板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孔,活像个阎王爷似的,只朕也不好给你赐‘阎’字,便赐个‘肃’字吧。”
这才有了肃王这个封号。
不过谢伯缙虽唤作肃王,但在戎狄人与突厥人眼里,那与活阎王无异,据说在异邦,提 其名可止小儿夜啼。
现下这位有活阎王之称的肃王爷,身披氅衣,腰别长剑,正面色肃穆地看向那茫茫大雪的前方。
按照高矮次序,他先是看到那身姿挺拔、风度矜贵的锦袍儿郎。
纵然隔着些距离,却依旧掩不住年轻儿郎俊秀的眉眼。
乍一看,恍惚回到几十年前,初次在北庭见到那被贬谪的废太子,如今的永熙帝。
这模样与身形,还真是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。
肃王心下暗评,视线又落向太子身旁那一袭雪白毛绒的小娘子。
他家乖乖小女儿。
男人一直沉肃锐利的目光总算泛起一丝柔和,只这柔和持续片刻,他又往两人身后看了看,浓眉拧起。
怎的还不见夫人。
肃王抿紧了薄唇,一旁的谢明霁小心翼翼觑着自家父亲的脸色,父亲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?
当了这么多年儿子,他还是琢磨不透父王的情绪。
思忖间,那对小夫妻也已走了过来。
明婳是跑着来的,“爹爹,哥哥!”
谢明霁也顾不上自家老父亲了,笑着迎上前两步:“婳婳。”
他很想像从前那般,抱着妹妹转几个圈,只现下——
视线瞥到明婳身后的高大男人,谢明霁很快敛眸,恭恭敬敬行了个礼:“拜见太子殿下,殿下万福金安。”
“子策兄不必多礼。”
裴琏上前托了把谢明霁,微笑道了句:“别来无恙。”
便松了手,大步走到那身形伟岸、威严凛冽的中年男人,敛衽抬袖,深深挹礼:“小婿裴琏,拜见泰山大人。”
肃王不像其他重臣或是封疆大吏,无论是他的地位,还是他的身份,都能受得起太子这一拜。
是以他并未急着叫这年轻的郎婿起来,只垂着眼皮,静静地审视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