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则这话是句假话,这种药极伤元气,吃一颗起码半年才能恢复气血。
明婳不通药理,刘钊说什么她也就信了。
肃王妃通医术,却也没拆穿——
皇帝连亲儿子都能坑得吐血,遑论给个小暗卫喂颗药。
又问了刘钊一些细节,肃王妃心里有了数,便让其退下。
房门阖上,只剩母女俩时,明婳一肚子的话也憋不住了:“阿娘,陛下这未免也太……太……”
荒唐了。
永熙帝既是君主,又是长辈,明婳不好妄议。
肃王妃却是冷冷扯了下嘴角,呵道:“这么多年了,他还是这么一招。”
母亲一向温柔大方,明婳鲜少见她这般语气,心下好奇:“阿娘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陛下从前也这般干过?”
肃王妃板着脸,道:“当年你父亲明明是带兵回长安助他谋……咳,清君侧,登大位。他却与我说,你父亲私自带兵,擅离职守,罪不容诛。除非,叫我以命换命,方可抵消他私自带兵的罪过。”
明婳惊了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就信了他的邪,真的喝了那所谓的‘毒酒’,去狱中探望你父亲,与他约定来世做夫妻。”
她那时也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,千里迢迢赶来长安打听谢伯缙的下落,本就身心俱疲,皇帝又板着脸装出一副事态严重的模样。
她哪敢怀疑皇帝,自是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,整个人惊恐不已,一在狱中见到谢伯缙,便哭得不能自已,抽抽搭搭交代着后事。
待她哭着说了一大堆掏心窝子的“遗言”,谢伯缙发现不对劲,告诉她,她被皇帝给耍了。
当时她是个什么反应,时隔二十多年,肃王妃已记不太清——
毕竟人总是会选择性遗忘一些难堪的记忆,自我保护。
但之后每一次想起这事,肃王妃心里就窝火。
无处发泄,就在被窝里与自家夫君偷偷骂:“他怎么这样?他可是皇帝啊!戏耍旁人有意思么,昏君!不折不扣的昏君!”
肃王安慰她,“他也是为情所困,被那位李娘子整怕了。”
肃王妃便握拳锤他:“你还帮他说话!”
肃王立马表决心:“怎么可能,我肯定是向着你的。”
万万没想到,时隔多年,这昏君故技重施,又演了这么一出。
这回不坑她,改坑他自个儿的儿子了。
也不知皇后知道太子被坑得吐血昏迷,会是个什么反应。
肃王妃沉沉吐了口气,又在心里骂了句,昏君!
明婳则是满脸惊奇,眨巴眨巴眼:“原来阿娘和爹爹还有这么一段过往,怎么从没听你们说过?”
肃王妃回过神:“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,有什么好说的。”
“可是很感人啊!”明婳双手捧着脸,乌眸亮晶晶的:“原来阿娘您这般爱爹爹,爹爹当时肯定也感动坏了吧。”
肃王 妃面皮发烫,有些后悔提及这么桩糗事,抬手推开女儿的额头:“去去去,长辈的事,你小孩子家家少打听。”
明婳捂着额头:“我都快十七了,才不是小孩了。”
肃王妃也不与她争这些,拿起帕子掩了掩唇角,言归正传:“如今你也知道这是陛下设的局,太子也如他所愿追了过来,你打算怎么办?”
话题陡然调转到自己身上,那与听旁人的故事是完全两种感受了。
明婳噎了许久,才垂下眼,闷声道:“我能怎么办,都和离了,等他醒了,叫他走呗。”
肃王妃柳眉轻挑:“你忍心?”
明婳抿抿唇角:“有什么不忍心,又不是我把他害成这样,他要怪就怪他父皇去。”
肃王妃静静打量了自家女儿好一会儿,无奈扯唇:“你们两个小家伙,真是让人操不完的心。从前是太子迟钝倨傲,看不清自己的心,现下他过了那道关,你又嘴硬。”
“我才没嘴硬。”明婳反驳。
“若你真的毫不在意,方才为何那般急着叫大夫,一双眼睛也始终落在他身上,挪也不挪一下?”
“我……”
明婳咬唇,辨道:“我那是怕他真的死了,讹上我呢。”
年轻,正是最好面子的时候。
肃王妃叹口气,拉住女儿的手:“作为你母亲,我自是向着你的。只你与太子之间的这段纠缠,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今日阿娘也想在在局外人的角度,与你说道说道。”
“刺杀之事,他轻视你的存在,害你涉险,的确是他的罪过。但就冲着他最后关头,能豁出去救你这点,你要叫阿娘真的恨他,也实在恨不上。在阿娘看来,起码在那一刻,他是真心悔悟的。”
“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拿性命去冒险,何况他们那种人,旁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说是草芥也不为过。”
“便是你那夜真的遇害,我与你父亲最大的反抗,也是辞官隐世,再不替他裴氏卖命……但你二叔、三叔,谢氏一族其他人,他们或许也会心疼你的遭遇,却还是要在朝为官,继续守着他们的前程和日子过。所以就这份代价,哪就值得他堂堂太子以命相护了?我个妇道人家都明白的道理,以他的眼界与见识,不可能不明白。可他为何要冲出去呢?唯一的解释便是,他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你于他的不可替代,不可失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