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婳道:“好歹也是百年古刹,来都来了,进去看看吧。”
裴琏闻言,示意暗卫停车,先行下了车。
等明婳戴好帷帽出来,便见男人站在车边,朝她伸出手。
明婳微怔,见春兰站在旁边压根不敢上前,还是将手搭上男人的手臂。
就拿他当作春兰好了。
她这般想着,稳稳当当下了马车,刚要把手抽出,男人却反手攥得更紧。
明婳皱起眉,压低声音:“你松开。”
戴着面具的男人瞧不清表情,只听到他平静的嗓音:“庙会人多,鱼龙混杂,容易走散。”
明婳挣了挣手腕:“我又不是小孩,哪有那么容易走散。”
“小我三岁,也算是小了。”
男人淡声说罢,不由分说牵着她的手:“走吧,进去逛逛。”
男人的手臂结实,力气又足,明婳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着带进了庙里。
一开始她还碎碎念着“裴子玉你松开”,等跨入门槛,看到庙里人山人海、摩肩接踵的景象,霎时也顾不上这个,只老老实实挨着裴琏,避开人群往里走去。
裴琏见她挤在人群里一副无辜弱小的模样,干脆抬手揽住她的肩,将人护在了怀中。
明婳后悔:“早知道里头这么多人,就不来了。”
“是你说的,来都来了。”
“那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啊……”
好在穿过了第一道人满为患的弥勒殿,后一道殿宇,人群分散不少,但左右厢房里也都跪满了烧香拜佛的信众。
庭前正中的铜制香炉里也都插满香烛,烟熏火燎的,稍微靠近一点都被火光和烟气呛得睁不开眼。
明婳对烧香拜佛兴致不高,遂直奔后山,听大和尚讲经。
中原的法会与她从前在北庭参与的经筵很是不同,这边的法会是大和尚坐在高台上,慢慢悠悠讲着佛经里的故事与道理,而北庭因着毗邻西域,佛教昌盛,很多时候是各门各派的和尚轮番上台讲经,若有不服,当场辩经。
“那些和尚辩着辩着就撸起袖子,急赤白脸,和吵架一样,可有意思了。”
明婳一向话多,她不和裴琏说话,便只能揪着春兰嘚啵嘚:“我小时候最爱跟我阿娘去庙里看辩经,每次还会与我姐姐打赌,押哪个和尚能辩赢。”
春兰听得津津有味,睁大眼睛追问:“那是夫人赢得多,还是夫人的姐姐赢得多?”
明婳道:“那自然是我……”
姐姐二字刚到嘴边,察觉到身侧的男人朝她这边看来,明婳稍顿,轻咳一声:“我们是双生子,心有灵犀,是以输赢都差不多。”
春兰哇了声,笑道:“夫人的阿娘真是好运道。像夫人您这般好看的女儿,她竟一下有两个,当真是羡煞旁人。”
这乡下来的小丫头这般会说话,明婳一时也被逗乐:“可不是嘛,她每回带我们出门,都要被人围着夸呢。”
主仆俩叽叽喳喳的聊,裴琏站在一旁,仿若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。
他看着那被帷帽轻纱笼着的小娘子,哪怕隔着一层纱,光听那清脆嗓音里的笑意,也能猜到她那双清澈乌眸定然是弯弯翘起,像两弯月牙儿一般。
从前她也爱这般缠着他,与他叽叽喳喳说这些琐事。
只那时他觉着这些零星琐碎,毫无意义,虽会耐着性子去听,却是存着应付的心思。
从何时开始,她渐渐在他的身旁变得话少……
是了,打从成婚,他便与她说些“食不言,寝不语”的规矩,后来几番争吵,她也哭着声讨他就知道规矩……
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脑海,裴琏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暗。
良久,一阵此起彼伏的“南无阿弥陀佛”响起,他才回过神。
上午的这场经筵结束,大和尚离去,信徒们也纷纷起身,或去用斋饭,或去别处烧香。
裴琏稍定心神,走向明婳:“可饿了?”
明婳点头:“有点。”
裴琏:“想在庙里用斋饭,还是出去寻个酒家?”
明婳想了想,道:“去外头吃吧。”
难得下船一趟,自然是要尝尝德州当地的特色美食。
裴琏应了声“好”,便重新牵着她的手,带着她往外走。
明婳跟在他身后,看着男人清冷的侧颜,鸦黑眼睫不禁眨了眨。
是她的错觉么?
怎么感觉他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。
但具体哪里不一样,她也说不出来。
思来想去,她觉得可能是戴了面具的缘故——
戴着面具,瞧不见他那张冷淡的脸庞,自然也就没那么讨厌了。
午饭是在一家当地有名的酒楼解决,点了满满一桌的德州美食,还点了壶当地的酒水。
明婳吃饱喝足便有些犯困,干脆在雅间的榻上睡了个午觉。
至于裴琏,她只当他是个饭搭子、钱袋子、兼贴身护卫,才不管他会不会不高兴,她自睡她的去。
待一顿慵懒春觉醒来,她揉着惺忪睡眼 ,便见男人似是沉思般,静坐榻边。
听到她醒来的动静,他缓缓抬眼:“睡饱了?”
眉宇平和,语气也平和,并无半分不满。
明婳眼波轻动,撑着手臂坐起来:“我睡多久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