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琏忽的有些慌了。
“明婳……”
他低下头,以额碰着她的额头,语气也变得沉缓:“那日之事是孤思虑得不够周全,叫你受了委屈,孤与你致歉。你骂孤也好,咬孤也好,或是你有其他要求,孤能应的都应你。只和离之事,并非儿戏,且你我之间……又何至于此?”
她分明还是在意他的。
那场意外的前夕,她还乖顺依偎在他怀中,搂着他的腰与他畅想着回长安后的种种打算。
“你今年不是还想去骊山行宫住么?孤陪你一起,住满三个月再回如何?”
男人的絮絮轻哄,宛若和煦春风般拂过耳畔。
明婳有一瞬的恍惚,险些又要坠入他编织的甜蜜陷阱。
可他胸口的伤疤就在眼前,那浓郁的药味还溢满鼻间,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,那日若非他临时改变了心意,她早已化作长剑下的一只鬼。
命只有一条,这次走了运,下次可不一定再这么幸运了。
她不敢再赌了。
“其实殿下也很清楚,我们并不合适,不是么?”
明婳垂着眼睫,喃喃道:“你需要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妻子,而我,我是个很贪心的人。我原以为哪怕你不喜欢我,但只要我喜欢你,闭着眼睛也能凑合过。可事实证明,我高估了自己,我没办法将‘夫君’与‘爱人’这两个角色分开。”
“在我心里,夫君就是爱人,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舍弃我,任何时候我都能无条件信赖,无条件将后背交给他、不用担心被他辜负的人。”
“很显然,你不是。”
裴琏嗓音微紧:“那夜是个意外,孤从未想过会将你置入险境……”
“是,你不想,但结果呢,我还是入局涉险了。”
明婳盯着他的眼睛:“你就没考虑过万一吗?万一就有个意外呢?万一事态就超出你的掌控了呢?万一我就死了呢?”
接连几个万一,如同一拳又一拳重锤,狠狠砸在裴琏的胸间。
他一时语塞。
只因设局之时,他的确如她所说,太过自负。
“说白了,在你心底,我其实没那么重要。”
明婳淡淡说罢,见他愣怔失神,趁机从他怀中挣脱。
待站直身子,再看床上沉思的男人,她抿了抿唇,不再多言。
只是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,手腕再次被拽住。
明婳皱了眉,有些不耐,“你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
裴琏抬眼,漆黑眼底仿若透着热意:“若孤真的不在乎,为何要以命相搏,护你周全?”
明婳心头好似被什么撞了下。
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,暗暗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他的老招数。
而且对于裴琏那夜冲出来的举动,她早就寻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:“因为我是肃王爱女,倘若我真的这般稀里糊涂死在了蓟州,我父亲定不会轻易放过你。”
裴琏失笑,“原来你是这样想的。”
明婳:“不然呢?”
不然她还要自作多情,觉得他是对她情根深种,至死不渝吗。
“你若真死在这,你父亲固然会对孤生出怨怼。然孤为君,他为臣,难道他会提剑冲来长安,杀了储君不成?”
明婳一噎,看着男人的眼睛,蓦得有些心慌。
“谢明婳,你不傻,傻的是孤。”
裴琏唤着她,拽着她细腕的大掌一点点收紧,眸色也渐深,“孤竟然愚钝到那时,方才看清自己的心。”
“你…你……你别说了。”
“不,孤要说。”
裴琏牢牢拽着她,似是有某种情愫要破土而出,他胸膛不稳地起伏着,一贯清冷的嗓音也变得艰涩沉哑:“谢明婳,孤喜欢你。”
第069章 【69】
【69】
喜欢她?
裴子玉说他喜欢她?
霎那间, 明婳双耳嗡鸣,心跳也好似停了两拍,那快速升起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都快将她整个人都融化一般。
但很快, 她回过神来。
这是陷阱。
一个甜蜜温柔的陷阱。
他又要像去年那样, 拿她当傻子哄骗了。
理智一遍遍在耳畔提醒着“不能再上当”, 明婳狠狠压下心底深处那些愚蠢的雀跃,嘴角轻扯了扯:“你说,你喜欢我?”
裴琏看着她:“是, 孤心悦于你。”
事实上,他对她的喜欢, 比他预想中还要多。
他行事一向算无遗策, 落子无悔, 可偏偏在谢明婳的事上,一再生出悔意。
那夜她被刺客劫持, 的确出乎他的预料, 但他并不慌乱,只觉以毒药控制了侯勇,便能保全她的性命。
这并不难。
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刺客竟然并非侯勇的手下。
那一刻, 他乱了心神。
几乎来不及思考一国储君所肩负的责任,脑中只想着“决不能叫她就这样死了”, 他失态地冲上前, 放出了袖箭。
这并非他该做的事。
大渊朝的太子唯有一人, 而大渊朝的太子妃可以有很多个, 没了谢氏, 还会有崔氏、王氏、赵氏、郑氏……
太子妃是谁, 对太子裴琏而言,重要, 却远不及性命重要。
但谢明婳……
世上唯有一个谢明婳。
裴琏的原配发妻,谢氏明婳。
“你说的对,孤的确……太过倨傲。”
裴琏嗓音发紧,神色也一片僵凝。
他实在不擅长说甜言蜜语,或是袒露心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