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该是这样的。
她这样好的小娘子,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她,何其无辜!
魏明舟看向那被长剑逼到小脸煞白的小娘子,心下愈发坚定,他上前一步,朝阿什兰道:“我乃大渊靖远侯之子,你若定要拉个垫背的,我愿以命换命,求你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,放过太子妃,以我为质吧。”
此话一出,殿内众人皆惊愕变色。
有识得魏明舟身份的,不禁纳闷,侯总兵的外甥与这太子妃是何交情,竟愿以命换命?
侯勇夫妇也都愕然不已,面面相觑,难以理解。
裴琏面色骤沉,视线扫过魏明舟那张慷慨赴死的脸,再落向一旁的明婳。
她显然也惊住了,那双噙着泪光的乌眸直直看向魏明舟。
一时间,那两人四目相对,相顾无言,就好似话本里被狠心王母生生拆散的有情人。
有情人?
裴琏心底发出一声冷嗤,狭眸间涌动的冷意也凝成一股杀气。
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多事之徒,早该活宰了才是。
也不等他开口,阿什兰拧眉拒绝:“区区侯爵之子,你的命哪有当朝太子妃值钱?何况她出自谢氏,乃肃王爱女。”
若是肃王知道他的爱女就这样惨死异乡,哪怕面上不表露,心底定然是有怨气的。
一旦皇室与谢氏生出嫌隙……
阿什兰似是想到他日君臣破裂的场面,眉眼间也染上一丝癫狂的快意。
再看裴琏,只觉这狗太子实在是愚不可及,区区河北道一处的贪腐,与谢家姻亲相比,孰轻孰重,竟连这也分不清。
“侯总兵,你这外甥发了癔症,未免他再胡言乱语,贻笑大方,孤且帮他冷静一下。”
话落,裴琏面无表情地抬起手。
身侧的暗卫立刻会意,大步走向魏明舟。
魏明舟霎时变了脸色:“你…你要做什么?你别过来!殿下,殿下岂可这般刚愎自用,无情无义,你……!”
剩下的话还没说完,暗卫抓着他一个手刀,人登时便晕了过去。
“六郎!”侯夫人担忧惊呼。
“魏郎君!”
明婳也失声惊呼,从她的角度看去,魏明舟好似被那暗卫拧断了脖子。
她双颊惨白,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琏:“你冷血无情也就罢了,魏郎君不过好心执言,你为何这般心狠手辣,赶尽杀绝!”
裴琏闻言,面色愈沉,看向她的眸光也愈发幽沉。
明婳也不管他高不高兴了,她都要死了,哪还管这么多,她只偏过脸,低低求着身后的阿什兰:“我父亲是肃王,只要你肯放过我,我以我谢氏满门荣耀发誓,我定会拼尽全力留你一条命,求你别杀我……咱们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,我不死,你也不死,大家都好好活着不好么……求你了,我真的求你了……”
说到最后,明婳的情绪已濒临崩溃,泪水也从颊边滚滚淌落,“爹爹,阿娘……”
她真的不想死啊。
“回家,我想回家……”她哑声呜咽,嗓音因死亡的恐惧而颤抖。
阿什兰眸光轻闪两下,仿佛回到第一次杀生时。
那日,师父逼着她杀了亲手养大的小羊羔。
小羊那样小,死之前还蹭在她裤腿咩咩叫,她捂着它的眼睛,拿匕首捅进它的腹腔。
鲜血浸满了她的手掌,温温热热的,仿佛流也流不尽……
“你不必哭。”
阿什兰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美人,道:“我会捂着你的眼睛再杀。”
“我的剑术很快,一下便能抹断你的脖子,不疼的。”
这温声细语的安慰,却叫明婳哭得更凶了。
剑术快不快另说,她今日就不能不死么。
就在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时,那道熟悉的清冷嗓音再度响起:“诸位随孤举杯,恭送太子妃。”
明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,便见裴琏从容执杯,席上一干人等也都朝她举杯,口中齐喊:“太子妃忠烈,臣等恭送太子妃。”
说罢,仰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。
明婳喉中发苦,只觉这一幕实在荒谬可笑,一时连哭都哭不出了。
她没出声,身后的阿什兰却是嗤了一声:“瞧瞧,你当真嫁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好郎君。”
明婳一颗心已被潮水般的冰冷悔恨给占领,再听阿什兰这声嘲讽,只扯了下嘴角:“是啊,我真是蠢。”
阿什兰:“闭眼吧,我给你个痛快。”
明婳:“能再给一会儿么,我想交代两句遗言。”
若换平时,阿什兰自不会给人质这么多废话。
只再过一会儿这个哭哭啼啼的小美人儿就要和她一起上黄泉了,倒也不差这两句遗言。
阿什兰:“两句。”
明婳:“多谢。”
她说着,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悲恸与哭声,故作冷静地看向不远处的玄袍男人:“裴子玉,我要你答应我两件事。”
裴琏拧着眉,明显不耐听她再说。
大抵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,或是念及她将死,他沉沉吐了口气,肃容道:“交代遗言可以,只不许逾矩。”
都这个时候了,他还用规矩来压她?
明婳才将压下的泪意又要涌上,只得死死掐紧了掌心,才克制着没再落下。
长长吸了口气,她抬起一双红肿泪眸,哑声道:“第一件事,待我死后,不要入皇陵。”
“你把我一把火烧了也好,做成干尸也好,总归我要回北庭,回我家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