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间静了好一阵,裴琏才再次开口:“夫人见着他,有何反应?”
天玑想了想,摇头:“夫人并无什么反应,便是今日与那位魏世子说话,也不过寻常客套。”
话音方落,便听头顶冷声:“他们还说话了?”
天玑怔忪片刻,将白日明婳与魏明舟说的两句话,鹦鹉学舌般说了遍。
她学完过了许久,头顶才传来一句:“起来罢。”
眼前的玄色袍摆晃过,脚步声渐远,而后便是房门推开的“吱呀”声。
天玑从地上起身,掸了掸衣袍,盯着那紧闭的房门,不禁奇怪地皱眉。
她怎么觉着,殿下好似格外在意这个魏世子?
客房之内,灯烛昏昏,一片静谧。
夜里天冷,明婳沐浴过后便直接钻进了被窝。
这会儿她正抱着枕头侧躺,思考着建一个帮扶老弱妇孺的积善堂要多少银钱,若让董老爷子重新开个学堂又要耗费多少银钱……
唉,若是姐姐在就好了,姐姐最会算账,一个晚上就能给出一份切实可行的方案,便也不用她这般费脑筋琢磨。
她想得入迷,连屋里进了人也不知,直到幔帐被掀起一边,一道浓重高大的阴影兜头罩来,她才惊愕抬起眼。
当看到那熟悉的如玉脸庞,方才一瞬揪紧的心也放松下来:“殿下,是你啊,吓我一跳。”
裴琏垂着黑眸:“不是孤,还能是谁?”
“我以为是坏人呢。”明婳抱着被子起身,语气不觉 透着一丝娇嗔:“谁叫你走路都不出声。”
“是你魂不守舍,心不在屋里。”
男人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,明婳只当他随口一说,并未多想。
但看他仍是身姿笔直地站在床前,宛若一座巍峨高山,莫名有些压迫之感,她伸手去拉他的袍袖:“你站着不累吗?坐下说罢。”
裴琏瞥过那只揪着衣袖的白嫩柔荑,再看她仰脸看来的清澈眸光,薄唇抿了抿,终是在榻边坐下。
没了那高大身形的遮挡,帐外的烛光也透进床帏间。
他看向明婳:“方才在帐子里想什么?”
明婳道:“就在想柳花胡同的事呀。”
见裴琏仍看着她,似是在等她继续说,明婳心下有点小小诧异,又有点欢喜。
他竟然有耐心听她说这些琐碎了呢。
既如此,她也不吝啬言语,将今日她做了些什么如实告知,末了,又一脸认真的求教:“殿下你这般聪颖,帮我想想这积善堂该如何办呢?我现下只初初有这么个念头,脑子却一团乱麻般,实在不知该从何做起。”
见她一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模样,裴琏略作沉吟,大致与她讲了些章程。
明婳听得格外专注,甚至还要掀被下床:“你慢点说,我去找些纸笔记下。”
还未起身,便被裴琏抬手拉了回来:“不必。此等小事,明日让王主事草拟一份便是。”
明婳闻言,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,咬了咬唇瓣:“殿下我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?”
裴琏:“为何这样说?”
明婳:“这样的‘小事’都无从下手……”
裴琏反应过来,正色道:“孤并非那个意思。”
见她不语,他只好耐着性子添补道:“术业有专攻,诸如王玮、李昶安等官吏,他们苦读多年,方才知晓这些治理民生的策论,你又不像他们自幼便学那些经世济民的道理,不会也正常。”
明婳看向他:“那我现在学,还来得及吗?”
“学无止境,你若想学,何时都不晚。只你也不用入朝为官,与其琢磨学这些,倒不如学会如何用人。”
“用人?”
“嗯,知人善用,方为王道。”
“一位好君主,不必多么聪颖有才,只要学会驭人之术,天下英才皆为我局上棋子,何惧治理不好天下?”
“同理,以你如今的身份,许多事不必亲力亲为,交给可用之人便是。”
裴琏缓缓看向明婳:“可听明白?”
“知人善用……知人善用……”
明婳口中喃喃一阵,忽的灵台一阵拨云见月的清明之感,她抬起双眸:“好像明白了!”
裴琏扫过她舒展的眉眼,颔首:“明白就好。”
枕边教妻,她若真能受教,也不枉他一番口舌。
既然道理已经讲明,裴琏眸光轻敛,状似无意般问:“今日除了那上门捣乱的地头蛇,可还遇到了什么人?”
明婳还在心里琢磨他教的道理,听他发问,随口答道:“没了,就一拨人捣乱,之后再没人来过了。”
裴琏:“真的?”
“真的呀。”明婳稍稍回神,朝他轻笑:“你不必担心我,有天玑天璇陪着,我在外头一点儿都不带怕的。”
她语气轻松,裴琏眸光却沉了。
明婳这会儿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,敛了笑意,不解道:“怎么了吗?”
裴琏看着她:“当真没有旁的事要与孤说?”
明婳面露迷茫:“还有旁的事吗?”
鸦黑长睫轻垂了垂,忽然想到今日还遇上了魏明舟。
不过裴琏似乎很不喜欢那位魏郎君,若是知道他们今日遇上了,怕是又要不高兴了。
“没了。”她摇摇头,一双明亮的美眸眨了眨:“今日就做了这些事,修缮房子和修水渠都不是一日便能做成的,明日再做也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