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个知道好歹的好孩子。
皇后满意地敛眸,端起香茶浅啜两口,说回正题:“你还没说,因何事而愁眉不展?”
明婳怔忪片刻,看了看对座白玉观音般的皇后娘娘,支支吾吾:“儿不知该不该说。”
皇后道:“你若将我视作可信之人,便没什么不可说的。”
“我自然是信任母后的!”
明婳忙道:“我阿娘说了,母后您面冷心善,我若遇到什么难处,皆可来寻您的。”
皇后咀嚼着“面冷心善”四字,眼尾轻挑,眼底也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。
不过一瞬,又恢复往常那副平静模样,看向那规矩坐着的粉裙小娘子:“那便说罢。”
迎着皇后温和的目光,明婳攥紧了膝头裙衫,终是将想随裴琏一同去河北道的打算说了出来。
皇后乍一听还有些诧异,待听到明婳说想出去长见识,不想留在宫里当个望夫石,且她也十分好奇河北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,皇后清婉的眉眼也缓缓舒展,面露理解。
“读万卷书,便该行万里路,知行合一,方能领悟更多为人处世的道理。”
皇后看向面前这纯真天然的小姑娘,只觉她是北庭雪山里藏着的一块璞玉。
不似长安洛阳高门里的闺秀,一言一行,循规蹈矩,虽高雅矜贵,却有种过于雕琢的匠气。
她身上带着未经雕琢的率真明媚,带着对这世间无穷的好奇心与探索欲,更为难能可贵的,莫过于她对罗氏遭遇的悲悯,对贪蠹横行时的愤懑,还有她那句——
“母后,我想帮她,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明婳困惑地望向皇后,清澈乌眸里盛满一个小辈请求长辈解惑的茫然与渴望:“殿下和我说,刑部会管这事,这事不该我操心。他说的有道理,但我就是觉得……觉得我或许能出一份力气呢?”
毕竟,她现在也算皇室一份子了。
小公主都可以为女学出一份力,她也可以在某些地方贡献一份力吧。
哪怕那力量微小,总胜过什么都不做。
皇后听着她的疑问,白皙脸庞愈发温柔:“你有这想法,很好呢。”
明婳:“真的吗?”
皇后嗯了声:“你是未来天下人的国母,能对万民有悲悯宽容之心,是黎民百姓之福。”
至于裴琏为何让她别操心,皇后猜测,儿子还是自视甚高,把他的妻子看得太浅薄了。
他当他父皇给他寻了块漂亮石头,却不知这是块璞玉。
只需稍加打磨,他日美玉生辉,琨瑞百年。
“此事我知道了,你且回去,我替你想办法。”
皇后朝明婳淡淡一颔首。
明婳却是愕然,她不过是随口一说,皇后娘娘竟要替她想办法。
惊喜来的太突然,她诚惶诚恐地起身:“那就有劳母后了。”
皇后自有她自己的思量,和明婳喝过一盏茶,见时辰差不多,便让儿媳妇先退下。
又抬手扶了扶鸦黑鬓发,吩咐宫人:“去紫宸宫请陛下,就说本宫合了一味新香,请他前来品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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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永乐宫回来后,明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。
一会儿觉得皇后娘娘会不会就随口一说,毕竟太子妃随行出宫的确不合规矩,一会儿又觉得皇后娘娘那般淡然自若,定是有很大的把握才会那样说.......
这般胡思乱想了一下午,入了夜,裴琏来了。
因着白日在永乐宫提过出宫之事,明婳见着他,莫名还有点心虚。
她下意识想扯出个讨好的笑,转念一想,他昨夜对她的撒娇置若罔闻,哄也不哄她一句,那她干嘛还要对他笑。
不笑!
今夜也不让他碰!他自个儿睡去吧。
于是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,“殿下万福。”
便直起身,打算去书房里躲一躲。
还没迈出一步,裴琏伸手,叩住她的手腕:“过来。”
平淡语气听不出情绪,但握着她的手腕一如既往的炽热。
她莫名其妙被他拉到榻边坐下,“殿下有事?”
裴琏松开她的手,隔着张案几与她对座。
昏黄烛光下,那双幽黑的凤眸落向她的脸庞,逡巡两番,神色晦暗不明:“你给母后请安时,提了去河北道之事?”
这般开门见山,明婳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我……”她咬了咬唇,暗暗掐紧掌心:“我没想提的,是母后看出我有心事,就问了我。”
话音落下,偌大殿内一片静谧。
两人都没说话,只听得窗外秋风轻拂,灯花荜拨。
就在明婳快要顶不住这份沉沉阒寂,对座男人开了口:“傍晚父皇召见孤,让孤此番带你同行。”
明婳上一刻还提心吊胆觉得他或许要教训她了,下一刻听到她能一起同行,霎时只觉得坠入云端般,飘飘忽忽,不敢相信。
“真的吗?我真的能和你一起去河北道?”
望着烛光下她那双流光溢彩的乌眸,裴琏心下复杂。
她就这么高兴,这般想与他在一起?
傍晚父皇寻他时,与他道:“你想办这个案子也行,但你与明婳成婚不久,骊山那回分别一月,朕便觉得不妥。此次前往河北道,一来一回,少说三月,多则半年,新婚夫妻分别太久,情分还没来及培养便淡了,日后如何能长久?”
“你若想去,便带你新妇一道去。若不带你新妇,你便也别去了,朕另选他人走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