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一样的寂静中, 并没有那种熟悉的血肉爆开的“嘭”的一声响。
裴染快步走过去。
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平静地坐在座位里。
她的肤色略微偏棕色, 头发极黑, 每一根发丝都卷着, 在背后编成了辫子, 她的眼睛也大而黑, 沉甸甸的,睫毛厚实得像扇子。
她的黑大衣里面套着浅灰色卫衣,卫衣胸前的领口中,探出一颗小小的鹦鹉头, 小鸟的脑袋上覆着一层米黄色的茸茸的细毛, 胸腹的毛是白色的。
它歪了歪脑袋,用黑豆子一样的眼珠望着裴染。
“你好, 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它又歪了歪头。
它说:“我叫糯米团。”
裴染松了口气, 心中有点失落。仍然没有任何人能开口说话。
她在心中默默回答:你好糯米团。我叫裴染。
W也在观察那只鸟,“看来动物不止能发出叫声, 使用人类的语言也没关系。”
裴染答:“所以那种有几千词汇量的大猩猩,是不是就可以代替人类交流了?”
再往前走一格,就看见了出事的金河俊。
他躺在座位上,眼睛受伤不轻,两边的眼珠看起来应该是没救了,眼窝还在不停地流血。
他很疼,疼得哆嗦,手脚全都蜷缩在一起,他的几个同学手足无措,正在想办法帮他止血,被血浸透的纸巾一大团又一大团,扔在旁边。
那个围着藏蓝色围巾的男生,已经把他的围巾解下来了,正忙着撕成条,好给金河俊包扎眼睛。
裴染撂下背包,翻了翻,从里面找出一大卷纱布,又拿出装药的矿泉水瓶。
裴染扭开瓶盖,问W:“这种蓝白色的胶囊是抗生素,对么?”
“你记得没错,”W说,“对他的外伤应该有用,可以避免感染,一次一粒,一天两次。”
裴染转着瓶子,把药倒在手上,挑出一小把蓝白色的胶囊。
她默默地把药和纱布一起递了过去。
只能做到这样了,手边没有更好的药物。
几个大学生身边都没有药,看清裴染递过来的东西,惊喜地接过来,苦于不能说话,没法道谢。
裴染点开手环屏幕,找到表情符号,打了一个太阳、一颗胶囊,一个月亮,又一颗胶囊。
几个人立刻明白了,这是每天两次,每次一粒的意思,一起点头。
他们手忙脚乱地打开那卷纱布,扶着金河俊的头,准备包扎。金河俊完全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,痛苦地扭动起来,手焦急地往自己脸上摸。
那个原本围着围巾的男生按住他的手,拍了拍。
拍得很有规律,有时候用食指关节叩一下,有时候用手掌拍一下,一组之间稍有停顿。
啪——哒,啪——啪——
啪——啪——啪——
哒,哒,啪——
哒哒哒。
……
是电码。
金河俊听懂了,真的安静下来了。
交流是人类的本能,在这种不能说话,也不能写字的时候,大家都在尝试用各种方法交流。
保持谨慎的人继续存活,勇敢趟路的人在危机中踩出一条条小道,有的人死在路上,有的人幸存下来,把新发现的方式传递给其他人。
电码是简便的通信方式,在地堡世界里也会用。
裴染认真听了听,如果把手掌的“啪”理解成一
长声,指关节的“哒”理解成一短声,就和地堡里是一样的。
不过她不用费劲,W已经在耳边翻译了:“是电码,他说,有纱布和药了,在帮你包扎。”
金属球的黑眼睛落在敲电码的男生脸上,“这个会电码的人叫唐刀,也在夜海大学读金融,今年大四,和金河俊一样。”
他们努力了半天,总算包扎好了,血还在不断渗出来,不过比刚才流得慢多了。
裴染伸出手,敲在小桌板上。
哒,啪——啪——
啪——啪——啪——
啪——哒。
……
唐刀立刻抬起头,满脸惊喜。
自从沉寂升级,字都不能写了之后,交流就变成了最困难的一件事。电码是种挺好的方式,至少目前这种沉寂状态,还是安全的。
唯一可惜的是,没什么人懂。
而且在不能说话和写字的情况下,还很难教。
他和金河俊两个人,都是学校电报爱好者社团的成员。两个人这两天一直在努力想办法教其他同伴学习电码。
好不容易教得差不多了,可惜初学者听得太慢,很不熟练。
他们也想过,如果把电码的点和线都写在手环的虚拟屏上,会容易很多。
在虚拟屏上画点和画线都是安全的,可是谁也不清楚,能不能这样规律性地写出很多点和线。他们犹豫良久,没敢冒这个险。
唐刀完全没想到,在这辆车上,能遇到一个会熟练使用电码的人。
就像身处异国他乡,忽然听到一句家乡话,让人感动到心里又酸又软,简直想哭。
W看见裴染敲电码,也有点讶异:“你会用电码?”
裴染随口答:“对,大学的时候玩过一阵子,没想到有这种用处。”
唐刀已经听明白了裴染在敲什么,她在问:我能跟他说几句话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