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说:“白港市北部这一片是联邦绿野农业公司的农作物生产基地。”
现在是冬天,大片土地上整齐划一地覆盖着复合材料建成的大棚,里面的作物仍然欣欣向荣,不过暴露在外的田地里,除了泥巴,什么都没有。
路开始不好走了。
或者说,根
本没有路。
在这个悬浮车的时代,真正的路全都在天上。
道路标记,还有交通指示的虚拟标牌,原本应该浮在半空中,现在全联邦停电,全都熄了,只有勾勒出空中道路的应急小灯还亮着,长龙一样延伸到远方。
裴染的古董车没长翅膀,只能在地面上开。
田地之间偶尔才有一小段能开的路,都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旧路,前悬浮车时代的遗迹。
城市中的道路还有行人和偶尔几辆古董车在使用,维护得算是不错,这里是人烟稀少的郊外,道路早就是废弃的状态,到处都坑坑洼洼的,长满枯萎的野草。
而且时不时就断了,断头路上莫名其妙地横亘着一幢房子,一大片田地。
没有路,就只能探索着往前,古董车的车轮在田野的泥地里挣扎。
遍地泥坑和土坎,一不留神,轮子就陷进泥巴里。半截车身都是飞溅起来的泥点,脏得不成样子。
对照着地图又往前开了一段,裴染在一幢简易搭建的房子旁停下来。
这片田野太空旷,房屋好歹能遮一遮车子。
房子是敞开的,没有门,里面一览无余,中间有个体积庞大的机械设备,上面连接着复杂的管道,管道纵横交错,穿出大棚,向西面八方延伸。
靠墙还堆着不少粗细不同的塑料和金属管道,看上去是在修建附近一大片田地的灌溉系统,还没有完工。
门口的角落是工人休息的地方,摆着桌子和几把椅子,桌上放着四个饭盒,都只吃到一半。
天气冷,半透明的饭盒壁上凝结着一圈白色的油脂,看上去已经放在那里一段时间了。
就在大棚门口,地上绽放着一朵红色的血肉之花。
裴染把车停下来,啃完纸袋里的最后一块炸鸡,找出纸巾擦了擦手和嘴巴,封好胶带。
“我要先做一件事。”
她探身过去,解开金属球的安全带,把它抱过来,搁在她的腿上。
W沉默片刻,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你跟我打过一个赌,对吧。你输了,式歌冶没有‘居’你说的那种‘不良’的心,他拿着把匕首,只不过是想宰了我而已。”
W立刻说:“根据我阅读过的犯罪卷宗,身体状态的异常可能会导致精神变态,杀戮有时候也会让他们体验到类似……”
裴染正在掰开金属球头顶的铁皮,“嗯?”
W察觉到她的动作,自动自觉地把说了一半的话掐断,“没什么。我输了。”
裴染对他认输的态度很满意,继续:“不过鉴于你费了那么大的劲,爬出来支援我,我打算帮你修好你的折叠臂。”
从这次的事件看,如果把他的折叠臂修好,他确实能帮上更多的忙。
W马上说:“谢谢。”
“不客气,”裴染说,“不过你打赌输了,歌还是要唱的。”
他说过,如果他输了的话,要用气泡音给她唱歌。
“当然没问题,”W认真琢磨,“可是用气泡音要怎么唱歌……”
裴染把手探进他的球体内部,随口答:“我哪知道,是你自己说要这么唱的。你加油。”
黑井基地里。
乔赛面前的屏幕上,金属球视野的画面完全被裴染的大衣前襟占满。
距离那么近,她明显正把它抱在怀里。
乔赛听不见W和她的对话,纳闷:“她抱着你在干嘛?”
W吐出两个字:“修我。”
镜头移开了,转向二十几公分外,古董车车门上的把手。
乔赛沉默片刻,感慨:“有点暧昧了哈。虽说你不真是个男人吧。”
W冷淡道:“我是一个被设计用来处理国防安全事务的人工智能代理人,我没有性别意识,不具备人类的情感和感受,在我的逻辑里,不会有‘暧昧’这种东西。”
乔赛挑挑眉,问:“那你在那儿干什么呢?安静地被她修?”
屏幕上,W背转身,好像是去拿喂蟒蛇的冷冻小白鼠,乔赛看不见他的脸,只依稀听见他说:
“给她唱歌。”
乔赛:哈?
白港市市郊,古董车里。
W一动不动,安静地待在裴染腿上。
“我开始唱了。”他说。
裴染专心致志,把手伸进球上扒开的金属皮里,连好一根金属臂的接线,才分神说:“你唱。”
W安静片刻。
他忽然低低地喘了一声。
裴染吓得一激灵,差点没把他的线拔断:?
W冷静地解释:“这是这首歌的开头,这种声音大概会持续十五秒左右。我搜索了海量歌曲,最后判断,这首歌应该是你想要的。”
他这是认真揣摩过她这个客户的需求,不知从哪挖出来这么一首。
裴染定定神:“好。你继续。”
他又开始接着用气声低喘,一声又一声,声音就紧贴在她的左耳边,喘得很到位,就像真的有什么事情承受不了似的。
这回裴染镇定多了,在他的喘息声中把排线插进他的核心处理器接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