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染转过身,看见不远处一个转角,聚集着一群青壮年。
都是二三十岁的男人,年龄最大的看着也不超过四十,人人都没有受伤,看起来很健康,甚至算得上强壮。
这群人年轻力壮,却没能进入黑井。
其中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穿着件夹绒的厚皮夹克,领口围着一圈丰茂的棕色翻毛,明显是那群人的头目。
W只需要看人一眼,就能把对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。
他说:“裴染,离他们远一点。穿毛领夹克的那个人名叫哈孜,我能查到他在北边阿拉库市的大大小小几十条犯罪记录。他前后入狱三次,最近刚出狱。他旁边的那几个,每个也都有严重伤人的案底。”
黑井不放有犯罪记录的人进入,他们全都被过滤掉了。
问题是,在这种末世,秩序完全消失的时候,让老年人、受伤的普通人和这样一群人一起待在矿区。
这就像把最弱的羊和最凶狠的饿狼圈养在一起,想想就让人心底发凉。
矿区只有医护人员和过来服务的志愿者,还有门口守卫的两名士兵,管理明显是不够的。
几个人身边摆着的东西也比其他人多,乱扔着各式厚衣物、毯子,还有各种零碎东西,一看就来路不正,说不准是抢来的。
哈孜他们几个全都在上下打量裴染,看见她转过头,才挪开目光。
她身上的黑井制服让他们忌惮,没敢轻举妄动。
裴染无视他们,往前继续走,终于看见她要找的那名医生了。
不止有那名医生,还有艾夏和江工。
艾夏不再衔着她的小棍了,用胶带封着嘴巴,和江工都穿着深灰色的制服,戴着白色的袖标,看起来安然无恙,正在和医生一起帮一名伤员处理伤口。
伤员的裤腿剪开了,小腿上有一处严重的溃烂,周围皮肤乌黑,能看到暴露出来的肌肉组织。
伤口烂成这样还没处理过,估计是刚刚才跋涉到矿区的难民。
医生动作利落,用手术刀小心地切除坏死的组织,伤员应该是打过麻药了,平躺在那里,表情很平静。
江工在给医生打下手,艾夏手里举着一盏亮得晃眼的灯。
医生伸出手,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两下,比了个镊子的手势,江工马上去医疗包里拿,却没找到。
艾夏倒是知道,苦于还举着灯,又不能出声说话,使劲对外婆挥手,可惜外婆在埋头翻东西,根本没看到。
一只手忽然伸过来,接过艾夏手里的灯。
艾夏抬起头,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是裴染。正满眼笑意地看着她。
十多天不见,裴染看起来健康,正常,没缺胳膊少腿,只是头发少了,只有一层寸头似的发茬,倒是让五官更明晰,那双眼睛显得更亮了。
艾夏苦于不能出声,只能一把攥住裴染没拿灯的那条胳膊,用力晃了晃。
医生还在埋头工作,又比了一下镊子开合的手势,艾夏只得松开裴染,帮外婆把镊子找出来,递给医生。
江工抬起头,也看见裴染了,满眼都是笑意。她伸手摸了摸裴染的脑袋,又比了一下自己的头,好像在说,她也觉得麻烦,恨不得能剃光。
医生用镊子夹出坏死的组织块,又伸手比划倒水的动作。
艾夏马上拿过生理盐水,冲洗伤口,仔细洗干净后,没有直接缝合,用纱布一层层包了起来。
终于包好了,医生放下纱布,立刻奔向下一个脸部被划开的伤员,动手换药。
就这样一个接一个,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。
W说:“你忙着,我自己去里面继续找库奇。”
裴染答应:“好。”
蜘蛛趁人不注意,从她的口袋里爬出来,顺着她的衣服悄悄溜下去,爬到旁边的墙角,飞快地上了墙。
它高来高去,从墙上往下俯视,扫描着人脸,一个个找人去了。
裴染和艾夏还能轮流举着灯,医生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。
裴染在心中对W说:“这样下去,医生要累死了。”
W回答:“没有办法,黑井能调配过来的医护人员太少了。”
等医生终于处理完一个伤患,抓紧时间喝口水的空档,裴染才打开背包,把带过来的药交给医生。
快递送完了。
遥遥的,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哨子的声音。
艾夏点点手指指节:【要放午饭了。】
她拉着裴染就走。
矿道入口外,停着一辆货车,有人正在把一箱箱的面包往下搬。面包颜色深,质地粗糙,倒是和地堡里自制的黑面包有几分相像。
裴染在心中对W说:“这面包不怎么样。”
W解释:“临时委员会批给矿区这边的救济预算非常有限,我已经尽力在保证足量的基础上,尽可能提高质量了。”
在矿区服务的志愿者们纷纷出来了,每人用门口的小车推了几箱面包。
艾夏和江工也各自领了一小车面包和一大桶清水。
艾夏点点手指:【我们每个志愿者负责一片区域,把水和食物发给难民。】
裴染纳闷:【一日三餐,每天都要这样一顿一顿地发?】
面包常温就能保存,顿顿这样发,志愿者也要累死。
艾夏停下小车,点点指节,“说”了一句长长的话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