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染环顾自己的小公寓。
如果全联邦都沦陷了,藏在这间公寓里,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这里墙壁厚实,门窗牢固,像个堡垒。躲在里面,远离人群,暂时有食物,有水,只要自己不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,触发爆炸,就能坚持一段时间,看看事态会怎样发展。
裴染又点算了一遍食物,检查了一遍瓶瓶罐罐里存的水,心中却隐隐地有种说不清的感觉。
像是心被什么没做完的事吊着,凌空悬在那里,十分不安。
与食物和水无关。
她再一次打开手环的备忘录,找到上面记录的那串字母和数字。
JTN34。
后面跟着五个感叹号。
右边的肩膀隐隐传来一阵酸痛,细微的痛感像蛛丝一样,以金属手臂和肩膀的衔接处为中心,缓慢地向着肩胛骨和腰部攀爬扩散。
四处蔓延的疼痛就像打通了什么筋脉,裴染脑中的记忆显现出一点影子。
好像是药。
裴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,抽屉里躺着一只黑色小铁盒。
打开,里面是空的。
里面好像本来应该放着药片。打开盒盖,取出一片药片,就着水吞掉,这个动作仿佛重复过很多次。
铁盒里的药片没了,其他什么地方好像还有。
凭着本能的指引,裴染走进卫生间,从橱柜深处拉出一只小箱子。
白色的箱盖上印着红十字,裴染就地打开箱盖。
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瓶瓶罐罐和纸盒,都是常用的药品。
在地堡里,药品一直匮乏,有限的资源和生产线不足以维持人类聚居点的供给。拉肚子和普通的伤口感染都可能会让人丧命,有时候一个人的生死存亡,只取决于有没有拿到一盒抗生素。
小箱子里,宝贵的抗生素就有好几种,还有杀菌的药膏、镇痛和退烧药、感冒药、治腹泻的药,甚至还有复合维生素和另外几种裴染不太明白的保健药品。
翻了一遍,裴染发现箱盖上有个带拉链的帆布隔层,里面似乎有东西。
她把手伸进去摸了摸,掏出一只小纸袋,纸袋里装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纸盒。
纸盒印刷非常简单,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行黑色的编号——
JTN34。
药盒里面仍然是空的,不过有一张说明书,上面写着:
【可治疗由于特定型号的机械义肢与神经系统建立深度连接后,对机械义肢的排异反应】
【口服。成人一次1片,一日1次】
最下面有一行标着红色感叹号的警告:【擅自停药将会引起发烧,重度感染,乃至并发致死性反应】
裴染望着“致死性反应”几个字,陷入沉默。
药没了,怪不得原主要在JTN34几个字后面跟了五个感叹号。
就冲“致死性反应”这几个字,它只拿到五个感叹号,都有点冤。
肩膀上的疼痛继续扩散。
裴染又看了一眼小纸袋。纸袋上用蓝字印着药店的名字——沃林药房。
沃林药房,这名字裴染眼熟。
昨天乘公交车回家的路上,看见过这个白底蓝字的招牌,就在附近一幢大厦的底楼,离这里只有两个路口。
那边是一小片商业区,有各种店铺,要热闹一点。
无论现在的状况有多混乱,为了小命着想,都必须得过去一次。
裴染在柜子里翻了翻,找到了她昨天就看到的一样东西——一卷宽胶带。
胶带是黑色的,大概五公分宽,粘性很不错的样子,裴染剪了一截下来,去卫生间对着镜子,闭紧嘴巴,仔细地把胶带贴上去。
从左边脸颊横贴到右边脸颊,牢牢地封住。
一出声就
会死,一个人待在公寓里可以保持沉默,在外面情况却会复杂得多,保不准就会下意识地开口。
裴染对自己不太放心,还是物理性地封死更安全一点。
裴染对着镜子,把散落的头发扎起来,三两下扎成马尾。
只过了一天的幸福生活,这个世界就乱了套。
不过就算再乱,这里也还是比地堡强得太多了。
只要不说话。
绝对不能说话。
裴染围上围巾,在衣橱里翻了翻,找到原主的一个双肩登山包。
登山包很大,口袋很多,背着也很服帖,很合裴染的心意,她把那卷胶带扔进去,戴上手套和围巾,穿鞋出门。
门上的指纹锁仍然亮着小灯,还在正常工作,估计有内置的独立电源,裴染锁好门,来到走廊上。
外面走廊上的血已经半凝固了,颜色发黑,腥气依旧。
停电了,照明的只有走廊里的应急灯,电梯的显示牌倒是黑着,裴染拉开楼梯间的门,沿着楼梯往下走。
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,一直到底楼,都没见到半个人影。
大厦的前台简陋老旧,里面没有人,只有一地炸开的血肉,不知是谁倒了霉。
裴染推开大厦的门,来到大街上。
天空仍旧灰蒙蒙的,阳光惨淡,冬天的空气冷冽,街上没有人,也没有车,路面上偶尔有喷溅的血肉渣滓,血腥气倒是不重,只有隐约的一点,若有若无地在清冷的空气中飘散。
裴染沿着马路往前走,过了两个路口,终于看见人了。
商业区现在一片混乱。
有些商铺紧锁着门,有些门却大敞着。
到处都在死人,恐慌蔓延,第一批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人正在疯抢物资。
每个人都神情紧张,眼神慌乱,好像世界末日来了。
这混乱的场景,让裴染胸中升起一种亲切感——好像回到了熟悉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