坝体巨大,衬得她像个快要淹没在惊涛骇浪中的小黑点, 然而她速度飞快, 一秒钟都没有耽搁。
她这辈子从来都没跑得这么快过, 心脏跳得像要飞出胸膛,满嘴全是铁锈似的血腥味。
她终于奔到那个混凝土的人形面前。
它实在太大了, 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,要仰头才能看到。
它从上到下都是混凝土质地, 五官清晰可辨,身上甚至能看出衣料的织物纹理, 还有口袋和纽扣。
就像一座巨型雕像。只不过这座雕像是活的。
它腰以下的部分, 像裙摆一样四面撑开, 连接在坝顶的地面上。
它全身都在往前倾斜, 脖子使劲往前探, 在向岸上的方向拼命挣扎, 然而无奈身体连着沉重的大坝,大坝就像死死拖住它的负担,不肯放它走。
W说:“看它身上衣服的制式,应该是唐古大坝工作人员的工作服。”
这是一个大坝的工作人员和大坝本身融合在一起了, 变成了疯癫态的融合体。
裴染一路狂奔过来的时候, 就在试着调动脑内的绿光。
绿光一号刚刚吃饱,又餍足地回去打盹去了, 仿佛觉得今晚撕了个墙, 就已经完成了本日工作量,完全没有加个班的意思。
绿光二号倒是醒着, 可裴染对自己的绘画能力心中有数,等她画出这个混凝土人,黄花菜都凉了。
她仰头盯着混凝土人,试着调动尤连卡的绿光,然而什么都没发生,他的异能对疯癫态融合体不起作用。
只能靠自己。
裴染一口气冲上混凝土人“裙摆”的斜坡。
斜坡角度太大,又在疯狂地波动,裴染只冲了几步,就被它一个大动作,猛地一甩,叽里咕噜地滚落下去。
这里的坝顶已经被混凝土人的裙摆折磨得变了形,两边也是斜坡,再往下,就会掉进翻腾着的水库里。
裴染天旋地转地滚了好几圈,终于找到机会,一把抓住地面上的裂缝。
翻滚的势头止住了,裴染先看一眼腰间。
还好,金属球栓得很结实,这么折腾也没有掉。
一连串的噼啪声传来,像是钢筋断开的声响,大坝还在继续崩裂。
裴染闷声不吭,一骨碌爬起来,重新往上爬。
四周扭曲震动得更厉害了,好处是混凝土人的裙摆上多了不少龟裂的细纹,裴染这次手脚并用地往上爬,每爬一步,都用机械手戳进缝隙里,牢牢地把自己固定住。
越往上爬,坡度就越陡。
等到了混凝土人的腰部时,全身都已经要靠机械臂吊在上面。
混凝土人的腰突然一个扭动,吊在上面的裴染对付不了这么大的力气,人就像一只小虫子一样,被甩飞了出去。
她划过一条线,落向波浪翻滚的水库。
人在空中,她的机械臂和金属球的折叠臂一起探出手,在最后时刻,抓住了坝顶的边沿。
W一只金属爪抓着大坝的边沿,另一只金属爪牢牢地攥住裴染的胳膊,裴染的机械手已经抓稳了,又把另一只人类的手也搭了上去。
一人一球一起用力,又把自己拔上去了。
大坝还在震颤,裴染又一次往上冲。
失败能积累经验,这次她爬得更快了,转眼就又攀爬到了刚才被甩下去的地方。
这里的裂缝少,裴染用机械手给自己凿出小坑,踏着一步一步稳稳地向上。
W忽然说:“裴染,它岸上的部分又动了。”
裴染回过头。
这里的视角很高,河岸上的情景一览无余,只见身后岸边,平坦的旷野上,大坝那只伸到岸上的触角又在移动。
它扭动着,缓缓横扫,掀起地上铺天盖地的尘土,扫向亮着灯的夜海七号的方向。
夜海七号停在水库边,在河的上游,原本即使溃坝了,也是安全的,可是现在不行了。
裴染又听见了金属敲击声。
“当——”
“当——”
“当——”
敲得比前两次都急促得多。
亮着灯的夜海七号终于启动了,灯光被笼罩在触手掀起的尘土中,向着远离大坝触手的前方开出去。
W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一如既往地平静:“如果夜海七号走了,我们怎么办?”
裴染用机械手凿出一个新坑,向上再攀爬一步,回答:“那我们两个就走路去黑井呗。”
还有一千多公里,也不是走不到。
不过现在更大的可能,是掉进水库里,到时候随着溃坝,跟着决堤的汹涌洪水一起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。
裴染不会游泳,不过在这种规模的洪水里,就算
会游泳也没什么用。
裴染继续向上。
她终于爬到了她想到的位置。
如果用人的身体结构类比,就是混凝土人胸腔的位置。
裴染给自己凿出落脚的凹槽,这次凿得比每次都更深,给手脚留出充分的空间,把自己稳住,开始用机械手在混凝土人身上凿坑。
一下又一下。
她动作很快,用了全力,灰石和碎渣雨一样纷纷掉落,坑洞在逐渐变大。
W也用金属爪试了试,他的爪子比裴染的手差得远,帮不上忙。
他转了个方向,扫视头顶,忽然说:“裴染,它脖子上是什么?”
裴染百忙之中也仰头看了一眼,只见混凝土巨人的脖子上方,连着下颌的地方,有一大片明显的痕迹,看着像水痕一样,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深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