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院出了个娇皇后(80)
卫殷心下不解,但还是依言放下书,离开了房间。
李晞坐了一会儿,才起身,把那本自己亲手一笔一划写的书捡了起来。上面都是他的心血,都是他对她的心意。
他念起书总来比别人快许多。说起来,不管是身份还是才干,他的人生一直处在云端,无数人只能仰望的那个高度,所以他本性是傲气的,习惯了高高在上,习惯了掌控一切,也习惯了任何事情都手到擒来。
故而在陆宁这里,他才如此生气。他的骄傲被她摧毁,他在她那里再也不是高高在上,比不上温聆,或许还比不上其他许多人,譬如苏棠、韩溟什么的,他对她费了无数心血,仍然没能得到她的一点点心意。
然而,经过两日两夜的奔驰,先前的怒气渐消,他冷静下来后,心里又开始舍不得。
他说,此后就当他从未出现过。如今一想这话,他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。他的宁宁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快乐和甜蜜,怎么能割舍得下?
李晞抱着那本书,随意躺在榻上,脑子里越想越混沌,迷糊间睡了过去。
梦里尽是佳人芙蓉面,对他撒娇,对他笑。一觉醒来,天已经大亮,卫殷在外头轻敲了门,问他何时出发。李晞不愿理会,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,细细回想着他和陆宁的种种过去,手上还抱着那卷未完成的书册。
陆宁很多时候都有点孩子气。他记得他每回逗她,她就像只小猫咪一样气鼓鼓的,脸蛋儿红彤彤的。她无聊的时候,会无意识地在纸上画鸡蛋。南阳斗诗时,她完全不懂别人在诗中给她表达的爱慕之意,只顾着自己要赢。她一个女孩子,连癸水都不知道,还是他提醒她的……
那日下雨收书时,她跑上跑下的,像只忙碌的小蝴蝶,看见架子坍塌下来,吓傻了,都不知道跑。他抱着她在雨里有好一会儿,她也不知道拒绝,只会呆呆地看着他,眼里透着懵懂——就像,他在桥下第一次吻她时那样。
仿佛置于死地之后,又活了过来。那颗被刺伤的心逐渐回暖,又重新焕发生机。
所以,他为什么会被她的三言两语就刺伤了呢?明明知道,她的性子有时同孩子一般,情之一事或许都还不甚明白,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甚过脑子。他为何要同她计较这些脱口而出的荒谬之言呢?
从最开始,他和她之间,就是他喜欢她,他一直追着她,以前她对他说过多少不好听的话,不都过来了么?怎么这回就受不了了?
李晞忽然就悟了。因为他的耐力还没修炼到家。他还是期待她的回应,所以在她未能回应的时候,便生气了。就像一笼馒头,蒸了老半天也不熟,他等不及想开锅,可不得失望么?还是要更耐心一点才行,再等等她才行……
思及此,他忽然坐起身,一阵风似的出了门。
“主子!”卫殷喜悦地唤了一声,然后听见他家主子边往前走边吩咐道:“备马,回书院。”
这日,长乐山上下起了雪。清晨起来,四处一片银装素裹。
早课上,陆宁下意识地想向旁边的李晞借墨,结果一抬头,发现旁边空荡荡的,莫名一阵孤冷。早课结束后原有琴艺课,但陆宁破天荒的不想去,便披了斗篷,出门走走去。
外头雪已经很厚,忘波湖上结了细薄的冰。冰底下有红鲤的影子,犹自悠闲自在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的脸在寒风之下愈发雪白,一双眸子清汪汪的,仿佛跌进了寒潭水。
“你为何不去降朱馆?”一个舒雅而悦耳的男声。
陆宁转身,看见李晗打了把伞,朝她缓步走过来。男子仿佛踏雪而来的轻飘飘的仙人,清冷安静,寂然无声,
那是一把印了水墨画的六骨纸伞,他握着伞柄的指节雪白分明,伞下的眉目俊逸清雅。
陆宁没想到他会因她的缺席而特意找来,惭愧道:“对不起,我现在就回去……”
李晗摇头:“无妨。课已经上完了。你在这里吹了许久的风,早些回去吧,可别着凉了。”
说着,他把伞罩到她头顶,给她挡住了薄薄的飞雪,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陆宁十分不好意思,连忙道:“我不用伞,雪也不大。先生不用给我打伞的。”
李晗却不容她拒绝,一手轻轻挽住她的肩,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伞,那伞大半都罩在陆宁身上。
“今日的课,我过几日给你补上吧。”他低声道。
陆宁受宠若惊。想到李晗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十分照顾,心中愈发觉得不能落下课业,便点头答应了。
一路送到斋舍附近,刚好看见文儿取了伞回来,陆宁连忙朝李晗告别,飞奔过去找文儿。
李晗望着陆宁离去的背影,静默良久。
陆宁这边却不愿意继续回斋舍。这么好的雪景,不到处看看怎么行?她转头看到李晗的身影不在了,便又打发了文儿,自己一个人擎着伞从原路返回。
一路晃荡,不知怎的,竟走到了风雩桥处。野荷塘里满是枯败的残荷,灰黄色的残荷上覆着厚重的白雪。
陆宁在雪中寻找到当初的石头小路,然后走下去,花了好久的功夫,才到了桥底下那处清净所在。外头风雪很大,这地方隐蔽,地势又低,竟有几分温暖之意。
黄舞飞早就枯败了。陆宁怔怔看着,心里忽然就特别难过。
这几日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,这一刻她终于不得不承认,大约是少了李晞的缘故。
那时候她对温聆歉意颇深,又觉得若非李晞从中作梗,自己便不会让温聆陷入这样的困境。所以对李晞态度不好。可事后想想,于温聆一事上,她和李晞都有错,但罪魁祸首,还是那行事跋扈的周王。不管怎么说,都不能完全怪到李晞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