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为天下舞(135)
到底,什么才是最重要的?他不止一次对世峰说,不止一次对曦娘说,无数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,倘若慕家没出事,倘若母亲足以对抗皇后丽妃她们,他们母子一定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。
这是他的懦弱,是他对于现实的逃避,他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,他甚至还不如湘湘。
“你若不要我了,现在就对我说清楚,只要你开口,我立刻就走。”湘湘不知哪儿来的力气,大声清楚地对齐晦道,“我不会哀求你的,我不是来纠缠你的,我只想听你自己说,只要你开口,我立刻就走,永远也不见你。”
齐晦胸前似有热血涌动,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喷出,他无法想象湘湘从门前奔离的模样,他宁愿湘湘纠缠不休,可他又把责任推给了湘湘,又在期待湘湘对自己的呵护,这样的他,有什么资格把湘湘留在身边?
“现在,你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。”湘湘紧紧拽着齐晦的胳膊,像是砍断了她的手也绝不会松开,“齐晦,往后让我收留你好不好?我给你洗衣做饭……你给我一个家。”
齐晦双目猩红,身子微微颤动着,湘湘哽咽道:“我没有地方可去,我没有家,你说安逸之地,就是我们的容身之处,可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,比在你身边更安逸,你要丢下我吗?”
齐晦干涩的咽喉里,发出嘶哑的声音:“跟着我,你永远都在受苦。”
湘湘摇头:“可我等的,是苦尽甘来。”
齐晦苦笑:“我不想再给你空许诺,不想让你总活在期盼和等待里。”
湘湘却坚定地说:“那你就把我带在身边,永远别让我等你,永远都在一起。”
☆、132晦朔之交
湘湘很勇敢,齐晦一直都知道,可她说话时扬起的脸,露出了脖子上骇人的淤青。不知发生过怎样的危险才留下这触目惊心的痕迹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伤痕看,他所爱的女人内心再如何英勇无畏,柔弱的她终究会受伤,可他竟企图要抛弃她,愚蠢地以为只要他们分开,她就不会再受伤害。
可明明每一次湘湘受伤,都因为自己不在她身旁。
情到深处,湘湘禁不住哽咽:“你要是说不要我了,我现在就会走,我不纠缠你。”话虽如此,可她却紧紧抓住了齐晦的手。
齐晦的咽喉,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他绝说不出不要湘湘的话,可他现在说要留下她,岂不是等同曾经要抛弃她?
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。”湘湘吸了吸鼻子,镇定下来看着齐晦,“你实在要赶我走,给我一纸休书。”
这就是湘湘吧,齐晦眼眶湿润了,终于应道:“娘尸骨未寒,我就休妻,她不会放过我的。”
湘湘含泪睨了一眼齐晦:“难道你就只是想看看我着急的样子吗?”她猛地扑入齐晦的怀抱,风雪中冻得冰冷的身体让人心疼,齐晦张开双手,终于忍不住把她抱入怀。
抱入怀中,齐晦才发现自己脚踏实地,才发现三魂七魄归了位,这一整天,从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,到看见冷宫遍地狼藉,想到湘湘可能受的伤害,他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。
湘湘的身体终于回暖了,微凉的姜汤她不想再喝,窝在齐晦的怀里,就足以捂暖身上所有的寒冷,她从微微哆嗦到完全平静,苍白的脸颊重新现出红润,比起冷宫里的岁月,现在他们,多少是自由的。
贤妃安详地长眠于棺木之中,两人守护着香火为母亲守灵,湘湘依偎在齐晦怀中小睡片刻,或齐晦靠在湘湘的肩头闭眼休憩,一整夜两人没再说什么话,仅仅是在一起,就足够了。
翌日雪霁天晴,第一缕晨曦照进来,庙里的师傅带着徒弟来为贤妃诵经,这一次之后,按照二皇子的要求,就会将贤妃的灵柩葬入慕家园陵,而尊重二皇子的选择,依旧为贤妃举行火化,将骨灰散入慕家园陵的土地中,散在贤妃生母的陵墓旁。齐晦知道他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将来,只有这样,才能让母亲真正长眠,而葬在母亲墓碑下的,仅仅是衣冠冢。
贤妃于午前长眠地下,除了庙里的师徒三人和齐晦、湘湘,再没有别的人来参加葬礼,庞世峰和简风都不得不入朝参加新君登基大典,而曦娘、沈嫣等人,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。
齐晦和世峰约定登基大典之后,在庙宇中相见,当他与简风赶来时,两人都已沐浴净身用过午膳,安宁地互相依靠着,在阳光下取暖,世峰走进院落时看到这一幕,他和简风还孤单影只另一半没有着落,不禁轻哼:“早知是这样,还折腾什么。”
话虽如此,心里却为齐晦高兴,但眼下朝廷皇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还有许多正经事等着他们去做。
“皇室今晚会举行婚宴,他显然没有一点哀悼先帝的意思。再有今早登基大典上,已和莫家女儿大婚,册封莫氏为皇后,可并没有为莫家平反。”世峰道,“没想到他登基的日子,赶在了莫家人行刑前,大臣们都议论纷纷,本以为太子会保住莫家的人。”
而另一个消息,是齐晦被皇帝封了亲王,虽然他没参加登基大典,可圣旨已经颁布,齐晦被封为“朔亲王”,将在京城新建王府,赐予他居住。世峰道:“你若不去谢恩,就是抗旨,你若去谢恩,从此以后就要臣服于他。”
湘湘静静地在一旁听着,男人们的对话言简意赅,她插不上嘴也不敢乱开口,听得说齐晦被封了朔亲王,想着该是哪一个朔字。她记得先生说过“晦朔之交,日月相合,始终相际”,齐晦被赋予“晦”这个不堪的名字,却也预示着他光明的未来,而一个“晦”字还能时刻警醒他的人生,并不见得是坏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