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梦旧笔(30)
雷刹无奈,只得应下,又道:“那个风寄娘言行荒诞,满嘴的花言巧语不输市井贼骗,姨母当留心。”
裴娘子一口应下,雷刹见她神情便知是随口敷衍。
裴娘子攥紧他的手:“无祸晚间在家里住下,恰好田庄送了鲜藕活蟹野鸡,你家中就一老仆,饭食肯定将就,可有什么想吃的没?”
“姨母不必忙……”雷刹推辞,一语未了,就见裴二郎提着肩,斜着眼,歪歪倒倒地进来,不阴不阳地道:“阿娘,三弟本就中了邪,你还招些邪物祸害进来,岂非火上浇油,雪上加霜?”
雷刹摁住心间的一股戾气,也不看裴二郎,只冲裴娘子揖了一礼:“姨母,外甥先告退,明日坊门一开,我便来。”
裴娘子急得直追:“无祸无祸……”又哪里追得上,几歇间雷刹就出了院门,回身连捶几下裴二,“你……你,你全身流的莫非是凉血?缘何拿话伤人?你,你是要气死我?”
裴二被打得哇哇乱叫,抱着脑袋东躲西藏,道:“儿子又没说错,他本就是不祥招祸的邪物,也只阿娘好心,不忍看他死在路边,你看家中亲眷,哪个愿意沾手?说不定,三弟的病,就是被他克的。”
“我看是被你克的。”裴娘子大怒,一巴掌下去,“再胡言,绑了你领家法。”
裴二郎睁着眼,换上笑脸,过来讨好地裴娘子揉肩,“阿娘,我这也是心疼三弟,话不好听,却是实话。”
他唱作俱佳得一通讨好,哄得裴娘子消了气,叹道:“无祸实是不易,你不要处处与做对。”又威胁道,“阿娘丑话说在前头,你若是惹得无祸性起,怕是有苦头吃。”
裴二冷笑:“若非阿娘,他早化骨,敢对我动手?莫非还要做忘恩负义之徒?”
裴娘子又对他一顿捶:“莫非还要由着你欺不成?”
裴二唉哟几声,气道:“阿娘,我与他哪个是你子?怎得不分亲疏远近?”说罢,一甩袖子气咻咻地走了。
裴娘子双目中满是无可奈何,她身边的老仆劝道:“娘子莫要生气,二郎也是赤子之心,他与三郎手足情深,这才失了分寸。”稍顿,又小声道,“二郎所言,也非尽错,三郎的病来得蹊跷,娘子心善,也要避忌一二。”
裴娘子半晌无言,看着窗外青青翠竹,轻叹:“稚子何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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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间红叶血色微染,只待深秋,色比红花。
风寄娘立在归叶寺山门前的石阶上,青衣书山揖礼,问道:“风娘子,不知可有见着雁娘,我与她别后,便不曾见面。”
风寄娘道:“不曾见过,裴郎君快归家去。”
青衣书生心里发急,上前几步拦路,道:“风娘子,我与雁娘有约,怎能撇下她独自归家?”
风寄娘深深看了他几眼,道:“许是你与雁娘,本就无缘。”
青衣书生呆了呆,心尖一阵刺痛,驳道:“不不,风娘子不知,我许了雁娘,要赎买她回家。”
风寄娘叹道:“裴郎君,我不知雁娘何处,你昨日还道要寻你表哥报官。”
“报官?”青衣书生又是一呆,复喜道,“谢娘子提点,我表兄在不良司中任差,我这便去寻他。”书生揖礼告别,喜滋滋地下了山。
风寄娘看着他的背影,摇了摇头,老叔从山门转出来,躬身站他身后道:“风娘子,他不愿归。”
风寄娘道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,执念根生,缘自‘悔’。每问己心,知难挽回,方成一‘悔’。”
老叔道:“他日日在寺外徘徊,阿芜道他好生可怜。”
风寄娘回眸笑道:“阿芜心善。”
老叔呵呵一笑,丑陋的怪眼里满是柔情,又问:“风娘子可有求而不得之事? ”
风寄娘避而不答,反问道:“老叔怎不在家中陪着阿芜?”
“裴家投了一封拜帖,道是明日来寺中拜访娘子。”老叔道。
风寄娘道:“既有客至,自当相迎。”
二人正欲返回寺中,谁知青衣书生去而复返,喘着粗气,满面颓丧惭愧,揖礼道:“风娘子,某不知哪条是归路,相烦娘子指点。”
风寄娘与老叔对视一眼,道:“罢了,许是天意,裴郎君今晚不如留宿寺中。老叔,你领裴郎君去寻间干净的厢房。”
青衣书生大喜过望,连连道谢,抬眼撞见老叔的脸,吓得险些惊呼出声,下意识侧脸掩袖,过后又自愧此举实在失礼,忙做揖赔罪。
老叔倒不在意,说道:“小人面丑,累郎君受惊。”
青衣书生慌张摆手,道:“以貌取人非君子所为,是某唐突无礼。”
厢房简陋,一应器具皆无,不过床上一卷铺盖,书生胆小,早早吹灯睡觉,夜半醒来辗转反侧,怎也不能入睡,隔窗看去,冷月凄凄 ,如水的月光铺在院中,令人无端心慌。书生大着胆子,推开房门,院中牡丹花开吐蕊,暗香袭人。
好月,好花,好景,书生一时忘情,正要举步思及古寺荒凉,心中又有些害怕,正犹豫间,便听有女子连声唤他。
“裴郎,裴郎。”
书生听声音耳熟,循声望去,一个女子攀在院墙上,露出半截身子,乌蛮发髻插着银梳,粉面含春朱唇含笑,腮边两点面靥,不是雁娘又是哪个?
“雁娘,你让我找得好苦。”书生再也顾不得,上前伸手去拉雁娘垂下的柔荑 ,“这些时日,雁娘去了哪里?”
雁娘低泣道:“我亦日日思君!我与裴郎私会,干娘知后心中气恼,将我关押在后院,不让见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