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梦旧笔(126)
二人一个走一个跟, 走走停停间,早已出了城南,那些脏旧破败渐渐被齐整取代,连着坊墙都越显夯实,不觉间已到了城中,再往上走就是皇城方向,东西两边各坊都是达官显贵所居之地。
六子脚步顿了顿,不再往前,绕过绵延的坊墙穿过小道在一处幽静的宅邸前停了下来,却是朱申的宅院。
朱申其人雷刹知晓得不多,父不详母不明,亦有一说他是朱御史的外室子,不知怎么得了承平帝的青睐,他不认交不归家,眼中心中只有承平帝,成了帝皇身边的亲信。朱申平步青云,然,一夕得道鸡犬却未升天,传言中的朱父朱御史不但没占到半点好处,连官位都被捊了个底穿,如今还赋闲在家赏风吟月。
朱申是不是朱御史之子不知真假,与朱家却是交了恶,朱老夫人提到朱申连贵妇姿态都不愿敷在脸上,直恨得咬牙切齿。
承平帝对自己信任有加的臣子从来只有厚待,他也不问朱申是不是朱家子,一味为朱申感到委屈,亲赐五进大宅给朱申,奴仆、护卫、食手、绣娘、车夫一样不缺,进出之间真是威风无限。
朱老夫人得知此事后就病倒在床,起身不得,如今朱家晚生后辈遇见朱申,不管不甘还是讨好,都以兄叔呼之。
令人瞠目的是:朱御史自己也不清楚朱申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儿子,事到如此,不管是不是,也捏着鼻子半推半就认了下来。
朱家有心要认朱申,朱申反倒翻了脸,将上门认亲的朱家长幼拒之门外,家中养的恶仆蜂拥而出赶马的赶马,扔礼盒的扔礼盒,管事还站那指桑骂槐了半天。
朱老夫人病未发,朱御史也跟着病了,朱申的名声在都城中也臭如茅厕,无亲无友为诸朝臣所忌惮。
雷刹看着六子进了朱宅,悄无声息地退开,朱申究竟是何来历竟是一谜,众人虽认定他是朱家子,可连朱御史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;他是承平帝的亲信,这个亲信却与醇王案牵扯到了一块,他自何处来,所谋为何?
再一,雷刹总有一种错觉,万千魂魄消散与醇王案许有关联。他本有心去徐府找徐知命解惑,谁知到管事却道徐知命在九王府。
管事以为他有要事,便道:“副帅也常在九王府往来,托累再走一趟王府?”
雷刹一沉思,道:“倒没什么紧要的事,不过向徐帅交待司中事项,徐帅既不在府中,改日便是。不过,这些时日徐帅倒是常在王府。”
管事笑道:“九王的康健在年底总是有些反复,因此徐帅放心不下。”
“先前听闻九王大有好转。”雷刹皱眉。
管事摇摇头,叹道:“副帅也不是外人,我们放肆一句:九王哪有大好的时候,似是好了又不好,将将不好,又与常人仿佛,徐帅访了多少名医,都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。”
此话已经逾越,雷刹与管事默契止了交谈,告辞后转身去东市。东市奇珍玩物无所不有,雷刹在一家香料铺前踯躅徘徊,一个胡姬长睫闪闪,用银盘托着乳香揽客,铺中伙计大肆吹捧,直说得唾沫横飞,倒引得往来的郎君贵女频频回顾。
雷刹站在那顿显扎眼,他身高,生得又异常俊俏,有些不识得他的顿起色心,大胆的竟起养面首之意,抛来的眼神欲发暧昧。
店铺伙计擅察言观色,又是个财胆包天,见他似要买香,便笑道:“这位郎君不如进店一观,店中香丸、香球、香饼、香粉,味有丁香、梨香、王者香……千金难求是龙涏,千里异域是乳香……”
雷刹耳听有路过贵女娇笑,黑沉着脸,冲着伙计问了乳香一星何价,匆匆忙忙跟抢夺似得付了银钱,将买到乳香塞进怀中,板着脸一语不发急步就走。
伙计心里嘀咕:好一个不解风情的俏郎君,这般冷硬如何讨好心上人。
雷刹买了香后又后悔起来,那盒乳香在怀中咯得难受,暗嘲自己鬼使神差,转念又想风寄娘屡屡相帮,无以为酬,一盒乳香还是薄待,他正别扭间耳听一道细微的风声袭来,将头偏了一偏,抬首就见叶刑司与阿弃等人坐在酒肆里冲他挤眉弄眼。
阿弃在那又是比划又是抹脖,又拿手指指前方不远处,雷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,也吃一惊:姜准不知怎得与朱申起了冲突。
阿弃本想看场好戏,谁知雷刹竟是不理,仍在街中驻足,只得出来道:“阿兄,他们口角,我们一时也不好上前。”
前头姜准的车驾拦在路中央,左右侍护执刀相护,朱申坐在马上铁青着脸。姜准挺着肥硕的肚子,三角小眼满是得意,他拖着过于庞大的身躯,慢吞吞踱了几步,趾高气扬喝道:“朱申,你好大的胆啊,见了本王为何不稽首啊?”
朱申忍气回道:“大王见谅,卑职有要务在身,一时失了礼数。”
“放屁。”姜准拿脚尖点点路边一个跌倒的年轻妇人,道:“朱侍卫办的差就是欺辱民女?本王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之事,少不得要玩这位小娘子一个公道。”
姜准口中小娘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,吓得快要厥了过去。
朱申倒也能屈能伸,翻身下马跪倒在地,道:“大王恕罪,卑职不慎撞倒这位娘子,却不是有心为之,卑职愿赠银赔罪。”
“还说不是仗势欺人?”姜准大惊失色,将大头凑到朱申的面前,道,“朱侍卫这不是仗着银钱权势为所欲为?欺民,此乃欺民。”
朱申眸中晦涩不明,道:“卑职若是有错,定会向圣上禀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