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有紫宫宠+番外(9)
将怒火尽数藏起,我温声道:“臣妾赶着来送粥,怕凉,未等通传便进来,还请皇上和姐姐莫怪。”
说着将迢儿帕子中的青花盅端过来,做出歉意表情。
“送粥?”应妃的细眉很有风情地一蹙。
我目光流转,落在湘妃身上,“呀,姐姐怎么也在这里?这是怎么了,怎么跪在雪里!”
我向应妃投去不解的目光,她自然不便答什么,司徒鄞更是从始至终没打算开口,一双黑眸冷淡地看着我。
僵了半晌,应妃身旁的烟花低低开口:“湘妃娘娘一早来送腊八粥,冲了皇上与娘娘的兴致,是以被罚。”
她顿了顿,佯作不意地瞟过来,“娴妃娘娘来的……似乎也不是时候。”
应妃斥了句多嘴,我恍然低呼一声,惶恐道:“臣妾并不知……”
话未说完,我扑通跪下,“臣妾并不知道腊八时节给皇上送腊八粥是冲撞了皇上,若是如此,臣妾愿和姐姐一样认罚,以解皇上心头之气。”
“你!”应妃脸色登时一变。
她一个骄宠惯了的人,再没想到我来这么一招耍无赖,碍于在皇上面前无法发作。
我颔首继续道:“不过姐姐身子单薄,求皇上念在她记挂您的份上,赦了她吧,臣妾愿意顶替,多少个时辰,臣妾跪就是了。”
“娴妃,你是疯了么!”
应妃脸色煞白,强忍着气道:“皇上处罚湘妃,是她做错了事,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皇上是非不辨,你是成心来给本宫添堵的吗!”
她的桃花媚眼怒起来好生慑人,我气势不足,只好将装无辜的功夫尽数使出:“臣妾没有那样说,臣妾也不敢。”
“起来。”
两个字,从司徒鄞口中吐出,如平地惊雷,透着不可犯的威严。
我身子僵了一下,缓缓起身。
高高在上的男人凝视我,片刻后竟露出笑意,“都起来吧。眉儿,你身子弱,回去好好歇着。”
“谢皇上。”眉如素受宠若惊,险些落泪。
离开前她目光复杂地看我一眼,由人搀着出了殿门。
我心下奇怪,她的神情中似乎没有半分感念之情,哀怨还要更多一些。
难道即便是跪着,她也愿意陪在司徒鄞身边?这岂非是疯了?
“你亲手做的粥?”
听司徒鄞问话,我连忙回神,点头称是。
他盯着盅子,若有所思。
我心中奇怪,突然暗叫一声不好!
果然,司徒鄞即刻命人舀出一碗尝了,尔后挑唇道:“这味道和膳房做的如出一辙。”
根本就是从吃剩的粥里匀出来的,十万火急,我哪来功夫亲自做?
只是打死我也没想到,司徒鄞真的肯纡尊品尝!
天可怜见,他何时如此好说话!
我无话可答,痴痴盯着司徒鄞孱薄的嘴唇,那上面似乎还有粥的余味。
我自诩口角不算笨,若换成别人,早想到百十个理由搪塞过去了。然而面对这双亮得摄人的眼,竟一句谎话也扯不出。
幸好迢儿救场:“小姐为了这一天准备多时,刻意向膳房的御厨学的,皇上若吃出一二分膳房的味道,就是体恤小姐了。”
司徒鄞听了只笑,“我吃出了十分味道,娴妃蕙质兰心。”
“皇上……谬赞。”
司徒鄞悠然起身,烟色狐裘随之一抖,妥帖地罩住修长身姿。
“我回了,应妃自便吧。”司徒鄞说着,径向我走来。
心底暗惊,却移不开那双漩涡般的墨黑瞳仁。
他的长裘及地,拂起一层薄雪。
我屈膝恭送,一道阴影挡在面前,带着温度的白气呵在头顶,“你,跟我走。”
这当口,怎么拒绝为好?
“……是。”
偷眼见应妃脸色愈发难看,我向迢儿使个眼色,提醒她早早离开,免得受人刁难。
第6章 年年雪里
司徒鄞身边原本跟着几个小太监,一出应妃的门,都被他打发了。
算来这是头一回与他独处,我不免紧张,司徒鄞却始终款步前行,未曾回头。
雪天路滑,我踉踉跄跄跟着,把十分精力放在不要滑脚摔在他背上,没留心已过霖顺宫,待到发觉前路越发幽僻时,天上飘起小雪。
若非由他领路,竟不知宫里还有这种碎石漫铺的羊肠路。
司徒鄞突然停步,吓得我抬头,下一瞬间,不由屏住呼吸。
眼前一片突然开阔的天地,满林白梅傲雪绽放。
哥哥曾给我讲过一个笑话,说是一到冬季,边关便无敌军敢犯,因为褚国的冬日风雪可侵透铁板,受不了刀子风锤子雪的敌国将士断不愿冒进一步。
管中窥豹,可知罕有梅花傲得住褚国的冬雪,是以自我记事起,就没怎么看过梅。
更遑论这般葳蕤绵延的洁白花林。
渐盛的雪势眩迷神思,我一时不知天上是飘着雪,还是飘着花,树上是开着花,还是开着雪。
花林中央辟出一个亭子,柱有八角,顶瓦鎏金。
隔着旁逸斜出的枝桠,隐见亭上一匾,待要看清字迹,司徒鄞突道:
“素闻娴妃才情颇高,如此情景,不如作出十首梅诗,要有梅有雪,否则……”
“死罪。”
我一时不解其意,懵然看向他。
司徒鄞扫我一眼,半分玩笑的踪影都不见,唇中闲凉地吐出一句:“给你半刻钟。”
“皇上……可是在玩笑?”
“君无戏言。”语声如雪,冰冷无情。
好个君无戏言,他是要效仿七步诗的掌故?
原来自我端上那盅粥开始,就已经触怒了他。或者,是更早之前,在我进宫的当天……我钟了又算什么,他的心头之刺,想是整个钟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