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967)
“汤若望的案子,你打算怎么结?”玉儿便开门见山,坦言,“我希望朝廷能网开一面,放过他们。”
“太皇太后!”鳌拜一脸严肃,“这般让步的判决,岂不是成了,我大清惧怕洋人?”
“没这么严重,但你看,这次地震之灾,多严重。”玉儿说,“借着天灾,正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,权当是朝廷大赦,饶他们性命。”
鳌拜垂眸不语,以沉默抵抗。
玉儿道:“自然,我更该顾全你的颜面,所以汤若望他们将全部离开京城,送到南边去,没有朝廷旨意,不得再北上。沿海一带也同时禁止传教士宣扬教义,违者以窃国论罪,如何?”
鳌拜沉吟须臾,却是开口反问:“臣实在不明白,您和皇上,为何非要保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洋人。”
玉儿道:“并非玄烨之意,他不过是在朝堂上,传达了我的心意。鳌拜啊,福临从小喜欢汤若望,时常去他的教堂里坐坐,福临这一生,受了太多委屈,我这个做额娘的,实在对不起他。我只想,能留下一些他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人,仅此而已。”
鳌拜面色一峻,躬身道:“太皇太后,臣有所冒犯,求太皇太后恕罪。”
玉儿道:“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的私心,本不该和国家朝廷纠结在一起,可我……鳌拜,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,就当是看在太宗的面子上,成全我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的心,如何?”
鳌拜顿时心软,屈膝道:“是臣不知太皇太后辛苦,是臣该死。”
玉儿说:“你对大清,功在千秋,是要名留青史的人。我知道外面的人,对你诟病无数,可我从来不当一回事,是我把你从赫图阿拉带来,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选错人。鳌拜,我把玄烨交给你了,这一次,咱们一定要为大清培养一位盛世名君。”
鳌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,太皇太后这番话,勾起了他过去几十年的辛苦和荣辱,太皇太后都求到这份上了,他实在不能再强硬。
“汤若望一案,臣会召集各部再议。”鳌拜说,“请太皇太后放心。”
玉儿喝茶,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,说:“起来吧,地上凉,此外还有一件事,索尼病了,你知道吗?”
鳌拜颔首:“是,臣昨日已去探望过。”
玉儿说:“索尼年迈体弱,虽是四大辅臣之首,到底力不从心。所以往后大事小事,都落在你的身上,我希望你也要保重身体。”
她说着,将苏麻喇叫来,苏麻喇早有准备,送上一支硕大粗壮的野山参,玉儿道:“东北今年刚送来的,补身体最好。”
“如此贵重之物,臣不敢。”鳌拜连忙推辞。
“鳌大人,您收下吧,太皇太后打从第一眼瞧见这支野山参,就念叨要给鳌大人留着。”苏麻喇笑语盈盈,“您若推辞,岂不是辜负太皇太后的心意。”
“太皇太后厚爱,臣却之不恭,受之有愧。”鳌拜接下野山参,叩首道:“谢太皇太后恩典。”
玉儿请他免礼,之后再商议了几件事,苏麻喇便亲自送鳌拜离宫。
鳌拜一路念叨着宫里地震损毁的殿阁还没修缮,实在对不起太皇太后和皇上,苏麻喇附和着,说是鳌大人心系天下,忧民所忧,以天下为先云云,说尽恭维的话。
玉儿这边,则为了防宫里有鳌拜的眼线,祖孙俩没急着等他一走就见面,直到玄烨傍晚来请安,才告诉他鳌拜答应让步。
可是玄烨并不高兴,这用皇祖母的尊严求来的结果,他有什么资格高兴,恭恭敬敬给祖母磕了头,说皇祖母辛苦了。
“你说过,要避免和鳌拜起冲突,往后遇事忍让三分。”玉儿道,“待有一日,你长大了,能把他踩在脚底下,那就再也不要让他起来。玄烨,你一定能做到。”
日落后,遏必隆悄悄来到鳌拜府,进书房,便见桌上摆着一支硕大的野山参,他忙恭维:“这东西,价值连城,吃了定能长命百岁。”
鳌拜冷哼:“是太皇太后赏赐之物。”
遏必隆忙道:“失敬失敬。”他又一笑,说,“您听说了吗,皇上对我家灵昭十分亲昵,不仅嘘寒问暖,地震时在南苑,皇上更是拉着灵昭一道逃生,抱着她护着她。”
“是吗?”鳌拜眯着眼睛,“看来,皇上喜欢灵昭?”
“别的还能装一装,危急时刻最见人心,皇上对灵昭,是错不了了。”遏必隆说,“四五年后,灵昭若能产下皇长子,到时候……”
鳌拜冷笑,摸了把胡子:“我昨日去看索尼,他病得不轻。”
遏必隆上前,压着声:“到时候,想法子把赫舍里氏从坤宁宫撵出去,待灵昭入主中宫,从此大清,就是您这位义父的天下了。”
鳌拜鄙夷地看了眼遏必隆,负手走开,背对着他道:“这是爱新觉罗的天下。”
如此,在玄烨的坚持下,玉儿的“恳求”下,汤若望一案终于有了结果,他保住了性命,但钦天监大换血,自前明传下来的《时宪历》亦遭废止。
佟国纲受玄烨所托,去探望了汤若望,年迈之人禁不住牢狱之灾,虽免去一死,但极其虚弱,只怕难以长久。
玄烨很难过,可不能明着袒护,唯有请舅父想法子,派人多多照顾。
转眼,已是康熙四年腊月,今年皇帝新立后宫,本该是好好庆祝一番。但太皇太后下旨,道是皇后担忧百姓之苦,请求将今岁之内宫贺年用度减半,以救济灾民,愿百姓也能安度除夕。
自然,这并不是舒舒主动提出来,她还是孩子,莫说前朝之事,后宫之事也尚未掌权,不能擅自干涉。可玉儿要给孙媳妇好名声传扬天下,这样好的事情,自然都算在她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