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819)
“到年末,三阿哥就能回宫了。”石榴哄着小人儿说,“到时候,天天和额娘在一起,好不好?”
“嗯。”玄烨答应。
“就要用晚膳了,三阿哥昨天饭吃得不好,太后可担心了,今天大口大口地吃给皇祖母看可好?”石榴为玄烨裹好身上的披风,“三阿哥要多吃饭,才能长高个儿。”
“石榴,我将来能比皇阿玛高吗?”
“当然能啊,您看大舅舅那么高个儿,人家都说,外甥像舅舅。”石榴说,“三阿哥将来,一定能比皇上更强壮。”
“石榴,我饿了,我要吃饭去了。”玄烨抓着石榴的手往皇祖母的住处去,小家伙走得很急,石榴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。
皇城里,元曦在天黑前归来,回景仁宫的路上,少不得要经过承乾宫,今天偏偏这么不巧,和去承乾宫的皇帝迎面遇上了。
元曦行礼后,侧身让在一边,福临径直从她身前走过,未有半分停留。
他们形同陌路一般,彼此都憋着口气。
不知为何,这样凄凉的境遇下,元曦想起来的,是过去和福临的温存甜蜜,和曾经被他捧在心尖上的日子。
她早已分不清,支撑自己的是玄烨,是家人,还是曾经拥有过的幸福。
元曦知道,福临很清楚这宫里谁最在乎他,所以他才有恃无恐,他才会对自己露出真性情,可这是不公平的事,她不能回回都逆来顺受,难道福临真的把她当出气筒?
皇帝走开后,元曦也走了,但她不知道,福临在她身后停了下来,一直看着元曦洒脱而骄傲的身影,转进承景仁宫门前的路。
“这样,也好……”
这一刻,福临心中有凄凉的念头,可一些话他不会对任何人说,哪怕是葭音,哪怕是吴良辅,他都不会说。
“走吧。”福临吩咐身边的人。
他走进承乾宫门前的路,同时隔着几道墙,元曦也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走,二人走在平行的两条路上,去往不同的地方,不知从几时起,再也走不到一起了。
葭音对此一无所知,只知道皇帝今天去了一趟南苑,见福临来了,便温柔地问着:“太后一切可好?”
福临淡淡摇头:“朕是送太妃去陪伴太后,政务繁忙,额娘正好歇着,就直接回来了。”
“过些日子皇上闲了,臣妾陪您一道去向太后请安。”葭音道,“下回多留一会儿。”
“嗯。”
“元曦今天不是去接皇后娘娘吗,怎么听说一个人回来了。”葭音自顾自整理着书桌上抄写的佛经,“皇后娘娘是不是身体不适?”
可突然,她被福临从后腰抱住,便感觉到皇帝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边。
“皇上?”葭音稍稍挣扎,“您怎么了?”
“朕累得很。”
“皇上早些歇着。”
“葭音……”
“朕到底在怕什么?”
这话越听越糊涂,葭音在福临的怀抱中转身来,抬头望着福临的面颊:“皇上,您到底怎么了?”
“你家里的事,鄂硕的事,对朕说说可好?”福临很难过,“为什么不找朕商量?”
“皇上知道了?”葭音垂下眼帘,“臣妾是没脸对皇上说,更不愿皇上为了臣妾徇私舞弊,既然皇上知道了,就请皇上公允惩处,绝不给佞臣奸贼喘息翻身的机会。”
“葭音,朕想保住吴良辅。”福临道。
“皇上?”葭音愕然。
福临说:“但不再给他任何权力和内廷官阶,就只当个奴才伺候在朕的身边,可以吗?”
葭音不置可否,可她心里是反感的,本能地摇了摇头。
福临又道:“你家里的事,这一次朕会压下去,但同样的,之后朕会命巴度辞官,让他带着妻儿老小回老家去。”
葭音问:“皇上认定这样是最好的结果?”
福临却道:“朕希望是对你,还有我们将来的孩子,最好的结果。元曦这些日子,奔波于紫禁城和南苑之间,就是在为宁嫔周全她勾结吴良辅的事,是吴良辅亲口告诉朕,宁嫔与他有金银往来,从宁嫔递送的信函里,卖出去不少官位。”
“皇上要处置宁嫔吗?”葭音问。
“她们必然已经求得皇太后的庇护,不为了宁嫔,而是为了二阿哥。”福临说,“倘若四阿哥还在,你会怎么想?”
葭音心中剧痛,摇头道:“臣妾不知道。”
福临说:“那就为了未来的孩子想一想,朕不要我们的孩子,沾上任何污名。既然太后能为了二阿哥妥协,她一定也该理解朕的用意。”
葭音问皇帝:“那您和太后商量了吗?”
福临摇头:“还没工夫说。”
葭音道:“然而元曦为宁嫔恳求太后,是好好和太后商量了的,皇上,您不能想当然地认为,太后就一定要理解您的用意。”
福临眉头紧紧拧在一起:“葭音,朕才是大清的皇帝。”
葭音的心一颤,每每看见福临眼中的怒意和悲愤,她就会害怕恐慌,就会本能地想要顺从他。
两日后,京城里人心惶惶的搜查终于缓和下来,皇帝开始干预此次事件,约束朝堂人心。
大臣们也认为事情该告一段落,并没有反对皇帝,只是内廷太监首领吴良辅,至今未判罪,所有人都在盯着皇帝的决定。
南海静谧的岛上,玉儿悄悄走进玄烨的书房,桌案上是他写得乱七八糟的字,地上还团着好些皱巴巴的纸。
“皇祖母。”玄烨怯怯地向祖母行礼。
玉儿刚才和淑太妃在湖边散步,巴尔娅来告诉她,玄烨突然发脾气,正闹腾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