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779)
“皇上太过宠爱臣妾了。”葭音温柔地说,“人食五谷杂粮,有七情六欲,臣妾虽爱佛学,可终究是凡尘里的俗人,悲伤欢喜都是缘分。皇上,您说是吗?”
“不错,一切都是有缘分的。”福临道,“朕始终记得,额娘对朕的期待,她希望朕能成为豁达宽仁的帝王,但是朕的心胸,还远远不够。”
葭音道:“太后娘娘睿智而英明,是心中有大丘壑之人,蒙语中布木布泰乃天将贵人之意,可见好些事,冥冥中自有注定。”
福临深情地看着葭音,她是如此善良地看待这世上的人,可世上的人,并没能都善待于她。
“朕要比太后比先帝更强。”福临说,“只有这样,朕才能守护你。”
葭音莞尔:“皇上,臣妾很安心。”
此刻,长公主的马车奔向南苑,到岸边下车,几个小姑娘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得目瞪口呆。公主们自出生以来,还没出过紫禁城,哪儿见过这山水连天的美景。
元曦和巴尔娅,带着玄烨和三公主来迎接,孩子们重聚,无比欢喜,二姐姐围着玄烨转悠,朗声笑道:“玄烨,你脸上有麻点儿啦。”
玄烨却一脸骄傲地说:“我可是生病好了才留下的,我才不丑呢。”
二公主愣了愣,弱弱地说:“我又没说你丑,你是我弟弟呀。”
玄烨想了想,上前拉了小姐姐的手说:“那我原谅你。”
元曦在边上哭笑不得,雅图走来说:“让他们玩儿吧,我在阿哥所看见女孩子们被圈在那小小的院子里,真是心疼极了。我们小时候,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,满人女子,不要那么娇生惯养的,要和男子一样,骑马打猎英姿飒爽才是。”
“公主这样的品格,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。”元曦说道,“您就别为难孩子们了。”
雅图却道:“公主们就要比她们的姑姑强,阿哥们就要比他们的阿玛皇叔强,大清皇室才能有希望不是吗。”
元曦忙笑道:“您说的是。”
孩子多了,元曦和巴尔娅少不得手忙脚乱,一会儿吵架了,一会儿打架了,几位小公主,还真不比她们的姑姑差。
外头热热闹闹,雅图回自己的屋子更衣,不多久阿图过来了,避开旁人道:“一会儿见了额娘,你打算怎么说?”
“说什么?”雅图反问。
“姐姐就别和我装傻了,你方才那么当面讽刺福临,他心里能好受吗?”阿图说,“何必呢,他不仅是皇上,还是我们的弟弟呀。”
“或许你这话,该反过来说,他不仅是我们的弟弟,还是皇上。”
雅图换好衣裳,摘下碍着与孩子们亲近的发簪珠钗,擦掉浓艳的脂粉,恢复清爽利落的打扮,又瞥了眼妹妹道:“我没什么要跟额娘说的,额娘也不会多问,你别操心。”
阿图无奈:“咱们能住多久,你说完,潇洒地回科尔沁了,往后眼不见心不烦,还不是要额娘她们面对往后的日子。”
雅图喝了茶,将茶碗重重拍在桌上,瞪着妹妹道:“我们能潇洒地回科尔沁吗?这六七年我们在那里,为大清为他周全了多少事?你都忘了?”
阿图道:“这是我们的责任,我心甘情愿。”
雅图问妹妹:“那福临的责任呢?”
“这……”阿图道,“大清,不是好好的吗?”
姐妹俩没能在这件事上,达成共识,玉儿很快就发现两个女儿有心事。
但她们不说,自己也不愿多问,都是二十多快三十的人,她们有主意有分寸。
事实上,玉儿也一直这样,给予自己的儿子信任,但福临不信任她。
母子之间的感情,一而再地折损,到后来恶性循环,落得母亲不像母亲,做儿子的也没儿子的样子,福临有错,她亦如是。
不知要花多久,才能弥补裂痕,可让玉儿担心的是,当她越来越冷静,就会变得,越来越狠心,她绝不希望有那一天。
两日后,福临来了,原本岛上欢声笑语,气氛极好,可皇帝一来,个个儿都严肃起来,如皇后,在福临跟前露了个脸后,就不知跑哪儿去了。
玉儿还在休养中,避着风雪不出门,福临在母亲面前小坐片刻后,就去寻正带着侄儿侄女们堆雪人的皇姐,他有很多话,相对大姐说清楚。
雅图见了他,朗声笑道:“皇上,北京城的雪,一晚上才积这么些,不如盛京豪爽。”
福临道:“到腊月就厚了,姐姐们难得回来,开春再回去吧。”
雅图笑道:“那是自然的,我要伺候额娘完全康复后,再回科尔沁。”
福临略有些尴尬,一时不言语。
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向皇阿玛请安,福临命乳母将他们带走,自己跟着皇姐缓缓漫步在河堤边,不知不觉,身边跟着的人都散了。
雅图见这架势,大方地问:“皇上是有话要对我讲?”
福临道:“姐姐,承乾宫的奴才冒犯了你,她们是无心的,希望姐姐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“承乾宫里是干净,可四阿哥难道一辈子不出承乾宫?”雅图说,“四阿哥在太干净的地方长大,将来一出门,就会受不了外头的乌烟瘴气,毫无抵抗能力。皇上,这样好吗?”
福临怔然,只有挽尊道:“玄烨康复才不久,太医叮嘱要谨慎些,姐姐说的是,过了这一阵,朕就命人都撤了。”
“就照皇上的心意吧。”雅图说着,从地上捡起石子儿,扔进南海里,“请皇上放心,待额娘康复后,我们自然就回去了。”
“姐姐想住多久,就住多久。”福临道,“朕又不是来撵你们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