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59)
“不知道,他们喝酒跳舞,热闹得很,海兰珠姐姐出现过一回,我只隔着人群和她招了招手,被我哥哥的孩子们缠着走不开。”齐齐格回忆着今晚的事,“说起来,后来不知几时,海兰珠姐姐就不在席上了,我真没想到。”
“吴克善好狠毒,那可是他的亲妹妹。”多尔衮亦是盛怒。
齐齐格自责不已:“倘若我当时和姐姐说几句话,她或许会向我求救,怪我……”
多尔衮道:“这怎么能怪你,那宫里玉……”他险些在齐齐格面前,直呼大玉儿的名字,幸好此刻妻子的心思全在海兰珠身上,他忙改口,“玉福晋岂不是要更自责,还有大福晋,她们比你更清楚吴克善的为人。”
齐齐格叹:“我们科尔沁的女人,究竟招谁惹谁了,一个一个被当做礼物似的送到你们大金来,过得好的过得不好的,死活也没有人管。海兰珠姐姐好不容易逃过一劫,结果老天那么早就收走一切恩赐,让她受尽折磨。”
此时,为海兰珠诊治的大夫出来了,告诉多尔衮和齐齐格病人的状况,而这么一折腾,转眼就过了子时,多尔衮的手下又跑来,说吴克善正疯狂地寻找海兰珠。
这一夜,注定不太平。
隔天清早,尼满奉命到清宁宫向大福晋汇报此事,可惜他没跟着去,知道的事并不多,哲哲想要细问,便得不到答案。
虽然她能想到吴克善对海兰珠做了什么,问题在于,皇太极为什么会出现?哲哲想起了他们的凤凰楼夜会,那一夜皇太极和海兰珠,究竟做了什么?
尼满离开的时候,大玉儿领着雅图来了,向姑姑禀告,她要去城外找姐姐,说雅图不见了姨妈一夜没睡。
雅图还真是惦记姨妈,缠着哲哲说:“阿图想姨妈了。”
哲哲命阿黛将格格带开,严肃地对大玉儿说:“海兰珠出事了,她现在在十四贝勒府,你要去看她吗?”
大玉儿愣住:“姑姑,您说什么?”
大政殿里,从清宁宫传来的话,大福晋和玉福晋要去十四贝勒府,皇太极淡淡地看着手里的奏折,颔首道:“知道了。”
尼满想了想,轻声道:“大汗,大福晋问奴才,昨夜您为什么会去城外。”
皇太极眼睛也不抬:“你怎么说的?”
尼满道:“奴才……不知道啊。”
皇太极哼笑,是啊,尼满不知道,跟着自己的多尔衮也不明白,那么他自己呢?
昨日傍晚,在凤凰楼下的相遇,他在海兰珠的眼睛里看到了求救的目光,之后不论如何都在眼前挥不去。
而多尔衮送来范文程的奏折,那群汉民的话语,让他想起了枫树林里的对峙。
柔弱无助的女人,坚强地说她不是被人随意送来送去的东西,可她有那样的心,却搏不过这样的命。
皇太极想救她,没来由的,就想去城外看看。倘若昨晚这个念头稍稍淡泊几分,倘若多尔衮不说他要去接齐齐格……
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,事实他去了,去的刚刚好。
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,海兰珠眼中的光芒,皇太极此刻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,她看见自己,仿佛看见了希望。
可若这一切,是吴克善和海兰珠的苦肉计,他们有凭什么笃信自己会中计,而他又为什么会察觉不出来?
就在他出神的片刻,殿外的人传话来,说吴克善在宫门前求见。
皇太极抬起冰冷的眼眸:“不见。”
这一边,大玉儿跟着哲哲,一路飞奔赶到齐齐格家中,彼时海兰珠已经苏醒,靠在床头,吃着齐齐格喂她的牛乳粥,突然就见妹妹闯进来,扬尘带风地冲到面前。
“赶紧把门关上,别叫兰格格吹……呀,姑姑也来了?”齐齐格吩咐婢女关门的当口,见哲哲稳步走进来,她赶紧放下东西迎上前,请姑姑上座。
“姐姐……”大玉儿哭了,她捧着姐姐的脸,下巴上一圈牙印让人心寒,她顺着姐姐的脖子看下去,衣襟下也隐约可见伤痕。
大玉儿一把扯开姐姐的衣领,雪白的肌-肤上,满是被抓伤咬伤的印记,她恨得咬牙切齿,眼中蒸腾出杀气。
海兰珠面对妹妹的举动,一下勾起了她的恐惧和自卑,她害怕地捂着胸口往后退开,扯过被子想要把自己包裹起来。
“玉儿,你别吓着姐姐。”齐齐格赶来,推开大玉儿,抱着海兰珠道,“姐姐不怕,是玉儿啊,是我们,不是别人。”
海兰珠瑟瑟发抖,蜷缩成一团,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走出来,目光迷离地看向大玉儿,哭着喊了声:“妹妹……”
大玉儿心如刀绞,疯了似的问齐齐格:“是谁,是谁把姐姐弄成这样?”
哲哲冷然开口:“你出去冷静一会儿再回来,玉儿,听见了吗?”
大玉儿眼眸猩红,恨不得杀天灭地,齐齐格见她这么僵着不是法子,便又推又拉的,把大玉儿送了出去。
“你在这里待会儿,冷静下来再进去,海兰珠姐姐吓得不轻,别再吓着她了。”齐齐格这般叮嘱后,命婢女塞了一只手炉给大玉儿,自己先回房。
屋子里,哲哲已经坐在侄女的身边,捧着她的手,她伸手想摸一摸海兰珠鬓边的碎发,孱弱的人也会吓得瑟瑟发抖。
“是姑姑不好,姑姑不该让他带你走。”哲哲温柔地安抚,“你放心,姑姑不会再让他碰你,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。”
“姑姑……”海兰珠泪如雨下,却又紧紧咬着红唇不敢哭出声,仿佛害怕自己总是哭哭啼啼会惹人嫌,害怕眼前的人也终有一天厌弃她不愿再保护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