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294)
那一年秋冬,明朝北京城里的百姓,人心惶惶,日夜不安,总觉得满洲人打来北京,是迟早的事,连腊月里北京城上下都难见一抹鲜红喜庆。
崇祯憋着一口气,一派大臣主战,要与清军抗争到底,另一派大臣主和,只求满洲鞑子别再残害他大明百姓。
崇德四年二月,皇太极御驾亲征,带兵抵达义州城,振奋三军气势,多尔衮马前领命,与明朝军队大战三天三夜,逼得崇祯帝来书求和。
皇太极于三月返回盛京,留下多尔衮等善后战事,君臣再见时,已是七月。
此番战役,多尔衮领兵共计攻陷城池三十六座,招降六座,克敌一十七阵,俘获人畜二十六万有余。
多尔衮与众将士,在十王亭前领赏受封,礼毕后,皇太极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齐齐格在内宫,去见见吧,哲哲也很惦记你。”
“是。”多尔衮领命,将受赏的宝刀铠甲交给随侍,便只身往内宫来。
走过凤凰楼,一抬头,便见小小的孩子从清宁宫的门里跑出来,圆滚滚的小家伙,雪一般的肌肤,若非穿着男娃的衣裳,漂亮得简直像个女孩子。
福临一岁半了,会走路了,乳母稍有不慎,他就到处跑,自然这会儿,呼啦啦跟出来一大群的人,而福临已经跑到了多尔衮的膝下。
“睿王爷吉祥……”众人屈膝行礼,福临的乳母跑来抱着他,温柔地说,“九阿哥,这是您的十四皇叔。”
小娃娃还不会说话,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威武的人,在他的眼睛里,只有皇阿玛是这样威武高大的,乍然见到多尔衮,又新鲜又好奇,还有一些害怕。
“多尔衮,你回来了。”齐齐格也跟出来,奔到丈夫身边,将他细细地打量,心疼地说,“又晒黑了,往后天黑了,我真怕看不见你。”
一旁的嬷嬷们都笑了,齐齐格将福临抱过来,搂着他说:“福临啊,这是十四皇叔,是东莪姐姐的阿玛。”
“我去向皇后请安。”多尔衮冷静地说着,可目光却无法从福临的脸上挪开。
他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问题,这是玉儿的儿子,而他很可能会成为大清未来的皇帝。
倘若宸妃的八阿哥还活着,多尔衮会毫不犹豫地与幼小的侄儿争夺,偏偏八阿哥走了,一切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,他将来,要和玉儿的儿子争吗?
走进清宁宫,哲哲起身相迎,多尔衮请她上座,恭恭敬敬的行李。
哲哲爱怜地说:“眼看着你从少年长大成人,为大清开疆扩土,四嫂心里真是高兴,多尔衮啊,回家去好好歇一歇,你实在辛苦了。”
大玉儿从苏麻喇手中接过茶杯,亲手送到多尔衮面前,温柔含笑:“我们的大将军,喝杯茶再走吧。”
多尔衮的心砰砰直跳,皇太极在十王亭前对他的所有褒扬,都不及玉儿这一杯茶,他一定是昏了头了,他用命换来的胜仗,难道仅仅为了图玉儿这杯茶。
“多谢庄妃娘娘。”好在多尔衮还有理智,抱拳谢恩后,才从大玉儿手里接过茶碗,茶碗那么小,他的手那么大,再如何仔细,也会触碰到大玉儿的肌-肤,那一瞬的柔软,激得他心慌意乱,匆匆举起茶碗,牛饮而尽。
“姑姑,我们回去了,过几日再来请安。”齐齐格笑道,“回头皇上为多尔衮摆宴庆功,您可要叫内务府舍得摆上好酒啊,千万别委屈了我家大将军。”
大玉儿主动相送,一路将夫妻二人送到凤凰楼下,她站在台阶上,目送他们远去,而她不知道,方才他们走出来时,哲哲也站在窗前,看着她的背影。
此刻阿黛见主子久久站在窗前,便来询问是否有吩咐,哲哲却道:“我说不清楚,可心里不踏实,就怕她做过了头了,我怎么从前丝毫没察觉,她几时有的念头?”
阿黛听不明白,哲哲摆手道:“罢了,就当是我胡思乱想。”
第225 心底的伤疤
八月又逢努尔哈赤忌日,皇太极率宗亲贵族文武百官祭拜于皇陵,第一次命多尔衮站在他身后,让多尔衮越过所有人,连代善和济尔哈朗都在他之下。
这等荣耀,是多尔衮用血肉和生命换回来,众臣心中都有掂量,但不服气的,自然也不在少数。
可多尔衮堂堂正正、坦坦荡荡,丝毫不畏惧站在这个位置,更何况他想要的,本就是皇太极脚下所占的地方。
如往年一样,祭拜之后,众臣散去,皇帝便独自带着宸妃去看望八阿哥。
一年年如此,且不说旁人闲言碎语,就连哲哲都担忧地玉儿说:“皇上体恤海兰珠的心情我理解,可总是这样,就不怕海兰珠一直走不出来吗?”
大玉儿对姑姑说:“姐姐失去的又何止这一个孩子,而皇上不是陪着姐姐思念八阿哥,他自己也挂念不下,姐姐不哭不闹,平日里什么都不用您和我操心,一年就这么几天让她思念自己的儿子,姑姑您就随了皇上和姐姐吧。”
倘若八阿哥还活着,两岁半的孩子,该是多可爱多激灵,生龙活虎,怕是今日这样的大祭,要派好几个嬷嬷看着,不然满地地跑,抓也抓不住。
此时此刻,一岁半的福临,就被乳母嬷嬷五六个人看管着,而哲哲也不得不承认,她的确也时常拿八阿哥的事来敲打这些人,盼着她们尽全力照顾好孩子。
相反,大玉儿倒是没那么在乎,兴许是仗着有海兰珠相助,又或许是她天生性情如此,对福临的安危没那么紧张,而对福临的教育却很严格。
福临才一岁多,就知道惧怕生母,有什么事,头一个就要找他皇额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