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檐(1223)
冬云慌张地跪下了,怯怯地问:“娘娘,有这么可怕吗,皇上他……”
灵昭眼神发直:“当然可怕,他很可能,已经在心里恨我了。”
此时有小宫女进来传话,灵昭紧张地回过身,大声呵斥:“做什么?”
吓得那孩子跪在了地上,连自己要说什么都给忘了,最后才想起来,哆哆嗦嗦地回道:“皇上去荣贵人的院儿里探望荣贵人了。”
灵昭怒斥:“这种事,犯得着一件件来告诉我吗?”
冬云立刻撵走了那个宫女,扶着小姐坐下:“您冷静些,娘娘,是奴婢不好,娘娘,您怎么了?您冷静些。”
灵昭急促地喘息着,脸上的气色稍稍缓和,她怎么了,可她自己也不知道,这是怎么了。
此刻荣贵人的住处,门庭若市,圣驾亲临,更是让荣贵人受宠若惊,众贵人、常在无不羡慕,说荣贵人到底是皇帝第一个女人,那也是与众不同,旁人羡慕不来的存在。
玄烨不习惯待在女人多的地方,象征性地叮嘱了几句,就摆驾离开。
如今天冷了,皇帝代步的肩舆换成了暖轿,轿子缓缓前行,一阵秋风过,掀起了帘子。
玄烨的目光,不经意地落在路边的宫女身上,似曾相识,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,而她捧着礼盒,就算低着脑袋,也能看见脸上洋溢出的笑容,像是很高兴。
玄烨很久没见到人高兴了,就算刚才在荣贵人面前,也没什么人敢笑眯眯的,他们所有人都觉得,舒舒去世后,是不可以笑的。
轿子外头,大李子刚好看见皇帝往外看的光景,顺着目光看过来,也见着了这个小宫女,之后圣驾缓缓走远,听得身后荣贵人的宫女吉芯喊着:“岚琪,你怎么不过来?”
大李子回身,刚好见是那个宫女捧着礼盒向吉芯走去。
“那个叫兰什么的丫头,是哪里的?”大李子问手下的人,“去问明白,立刻回话。”
事实上,大李子只是多留了个心,并没想要打听什么来告诉皇帝,可他没想到,皇帝竟然一回去,就问他这件事,但皇帝说的是,遇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宫女,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大李子心里嘀咕着,皇帝到底在想什么?
他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,皇帝完全没有从大行皇后去世的悲伤里走出来,可荣贵人怀孕了,后宫陆续都被接来乾清宫暖阁,甚至此刻,皇帝竟然会留心一个漂亮的小宫女,一切看起来仿佛完全恢复了常态。
“回皇上的话。”好在,大李子有所准备,应道,“您记不记得有一天在路上,遇见个抬不动木柴黑炭的小宫女?奴才刚才在荣贵人的院子外头也瞧见了她,恐怕皇上说的,就是那个姑娘。”
玄烨恍然记起了那一天的光景:“朕想起来了。”
大李子说:“她是钟粹宫的宫女,钟粹宫布答应手下的宫女,刚才估摸着,是替布答应来送贺礼。”
玄烨问:“布答应身体好些了吗?”
大李子说:“虽小病不断,但也不妨碍,奴才曾在路上遇见过一回,瞧着气色不坏。”
玄烨翻了翻桌上的东西,抽出了翊坤宫的折子:“昭妃之前就上折子,要晋封她为常在,朕当时想忙完了就批复,谁知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。太皇太后很喜欢小公主,那是布答应的功劳,你去传旨,告诉昭妃,晋封布答应为常在。”
大李子领旨,正要退下,玄烨喊住他说:“挑几件首饰,你送去钟粹宫,赏给布常在。”
第905章 圣心难猜
康熙十三年的初雪来得极早,像是为了与皇帝一同哀悼仁孝皇后的仙逝,而玄烨在初雪那天也去了巩华城,在舒舒灵殿中停留的时间,比平日都长。
大李子依稀听见皇帝在与娘娘“说话”,可是说的什么,不甚清楚,他只知道,这几天又有大臣上折子,要求皇帝早立新后。
对此,皇上几乎不表态,不论在任何人面前,都不提这件事,大李子渐渐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思,前阵子以为皇帝看上了那个漂亮的小宫女,可布答应封了常在后,紧跟着又没了下文。
但大李子认为,这才是人之常情,皇帝压根儿没从大行皇后的悲伤中走出来,他怎么可能看上新人,怎么可能会留心一个小宫女又或是柔弱的布常在。
可是这日回宫后,傍晚呈膳牌时,玄烨头也不抬地吩咐:“夜里去翊坤宫。”
“是……”大李子有些惊讶,自从五月以来,皇帝还是头一回要在翊坤宫留宿。
灵昭接到旨意,同样感到意外,忐忑不安仿佛刚入宫的新人,连冬云都忍不住问:“娘娘,您到底在怕什么?”
灵昭说不上来,她既想见玄烨,又害怕见玄烨,赫舍里舒舒的死,并没有激发她力争上游去摘取后位的雄心壮志,相反的,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惶恐。
她认为,皇帝每时每刻都在恨她,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,去取代赫舍里舒舒的地位。
那么久了,玄烨虽然来过翊坤宫,但一次也没有留宿,嫡母她们送来的坐胎药催孕药,都成了最大的笑话。
今晚,他终于要来了,可灵昭根本想象不出,夜阑人静时,这寝殿里会是怎样的光景。
冬云在小厨房准备了各色宵夜,但皇帝到了后,便洗漱入寝,早早地就睡了。
殿内的光景,外面的人看不见,而隔天一早,龙袍也没往这里送,天未亮,皇帝就回乾清宫去了。
冬云昨晚特意和其他宫女换班值夜,送走皇帝就跑回寝殿来,只见小姐拥着棉被依靠在床头,目光怔怔地出神,喊了她两声,才稍稍有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