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店小娘子(69)
小晚说:“我们猜,你是知府大人的小姐,毕竟昨天只有一位新娘子从门前过。”
连忆说道:“你们要把我送回去,还是让他们来接。”
“我家相公说,等你病好了,自己决定去哪儿。”小晚神情温和,“你不要胡思乱想,先把身体养好,你这一病可不是闹着玩的,差点就死了。”
连忆冷笑:“死了才好,可我又不想为了他们死,掉到水里,不自觉地就游了起来,不甘心冻死也不甘心淹死,就游到岸上了。”
小晚搬了凳子来坐到边上,静静地听着。
连忆见她安静不多嘴,心里头一松,便告诉了小晚当时发生了什么。
她投河是要自尽的,可没想到身体的本能,并不想死。可悲的是,船上的人只顾大呼小叫,并没有人真正愿意跳入冰冷的河水救人,等他们不得不跳下去救人,她早就被冲到船的后方,爬上岸了。
“我沿着河岸走回码头,在树林里晕了过去,醒来后继续走,就到了这里,见是家客栈,便想找个地方落脚,没想到一开门,就是那天抓我的人,我终于能问问他,有没有见到我的荷包了。”连忆咳嗽了几声,继续道,“我就想,拿回姐姐给我的荷包,便是死了,去地底下也能找到她。”
“孟小姐,既然活下来了,就别再寻死了。”小温柔地笑着,摸了摸她的手,“重新活了一回,更不能辜负自己了呀。绝处逢生,否极泰来。”
小晚显摆她新学的词,说完美滋滋的。
连忆不屑地说:“你怎么总是高高兴兴的,哪里来这么多开心的事?”
小晚道:“你把嘴角扬起来,心里是不是舒坦多?”
连忆愣住,小晚却冲她比划着,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,一瞬间,心里便是敞亮了,虽然现实的烦恼很快会重新占据,可那一瞬间的喜悦,很神奇。
“姐姐去世后,我再也没笑过。”连忆说,“她是被夫家逼死的,可我爹还要把我送去,我姐姐从前归宁时,对我说将来一定不要走她的老路,可我爹不仅不心疼她,还要把我也送去。”
“大小姐是被虐-待吗?”小晚脸上浮起怒意。
连忆摇头,说道:“她嫁去第一年就生了女儿,从此身体一直不大好,可她的婆婆还逼着她生儿子。两年前终于生下一个儿子,自己却在三天后去世了。我爹一滴眼泪都没有,赶到京城却是把我的婚事订了,那边觉得姨母能善待亲姐的孩子,比从别家再娶来续弦要安生,就答应了。”
小晚心疼地说:“大小姐的一双儿女,还在京城吗。”
连忆苦笑:“那是他们家的香火,他们不会亏待。我愿意为姐姐照顾一双孩子,可姐姐当年再三叮嘱,千万不要走她的老路,千万不要被父亲当礼物送到京城去。我对那一家人恨之入骨,我嫁过去,这辈子就完了。”
热泪滑落,孟连忆倔强地抹去,可止不住的咳嗽,让她折腾去半条命,小晚忙说:“等你好了,我们再说话,现在养身体要紧。”
如此直到夜里,小晚回房休息,躺在凌朝风怀里,听着窗外呼呼风声,告诉了丈夫孟姑娘的故事,她感慨:“原来锦衣玉食,也未必真的好,谁都有无可奈何,人生在世,都不容易。”
凌朝风温和含笑,逗她:“如今我们内掌柜说话,也会遣词造句了。”
“遣词造句是什么?”小晚认真地问。
“真是经不住夸。”凌朝风点点她的面颊,“笨。”
小晚不服气地往他身上蹭,往相公衣裤里乱钻一通地瞎拧,凌朝风被拧得生疼,忙将她一双手扣住,凶道:“长本事了,你要动手是吧?”
眨眼功夫,小娘子就被剥得一件不剩,捂着脸蜷缩成一团躲在丈夫身下:“相公,我不敢了。”
凌朝风爱不释手地将她护在怀里,吓唬吓唬而已,岂会舍得伤她,笑问:“是不敢,还是不要?”
小晚怯怯从指缝里露出漂亮的眼眸,娇然道:“要的,要的……”
他们这一夜温存,像是换来了隔天晴好,一大早小晚就神采奕奕地来门前扫雪,转身抬起头,却见孟连忆站在窗前。
小晚谨慎地四下看了看,之后跑回客栈里,上楼来对她说:“你怎么下床了,你别在窗前站着,会被人看见的。”
“我起来解手。”连忆应道,又尴尬地说,“有吃的吗,我、我饿了。”
张婶正好端着热粥进来,笑道:“知道饿,身体便是大好了,到底是年轻。”
病着的人,虽然饿,可吃饭也是花力气的事,喝了两碗粥,便是累得靠在枕头上喘气,却不忘吃力地对二人说声谢谢。
她这样有礼貌,和庙会上的小贼完全不一样,倒是让小晚想起了去年那个被一大批人抓走的姑娘,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,只愿这天底下的好姑娘,都不要受欺负。
就这样,知府千金在客栈住了四五天,身体渐渐恢复,气色也好了。客栈里的药快吃完了,二山便主动要去镇上抓药,张婶说他关在屋子里念书怪闷的,去走走也好,不想这一去,却是惹了麻烦。
医馆大夫是凌朝风的熟人,自然会为他们保密,可二山提着那么多药从医馆出去,被巡街的捕快看见,回去和李捕头随口一说,聪明的李捕头就觉得有蹊跷。
李捕头又和县太爷商量了一嘴,县太爷正为这件事发愁,知府那边一定要见尸首,逼着他派人去打捞,可是这么冷的天,能有几个人在冰冷的河水里游动,回头没找到尸首,却无辜弄死几条人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