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店小娘子(292)
可是毕夫人知道,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的,倘若她这一去死了,丈夫另娶别的女人,他们很快就会忘记,这家里曾经有她的存在,正如他们很快就忘记了那个女人一样。
毕竟,她连自己的丈夫,自己的儿子,都没得指望。
她的男人,只求自己不被牵连,哪怕她立刻上断头台,只要不把他牵扯进来就好。而她的儿子,竟然还帮着外人去抓证人。
她的报应,不是东窗事发,不是被毕行业夺走一切,是众叛亲离。
“娘……娘……”寒汐哭着冲破了嬷嬷们的阻拦,扑到母亲面前抱着她,“我不要你去,娘,我不要你去。”
“汐儿……”老天总算给她留下最后一点温暖,可却是毫无希望的温暖,女儿一个弱女子,能干什么呢,她除了哭,什么也做不了。
“快走吧!”官差见多了这种场面,根本不会在乎谁的眼泪,催着毕夫人立刻上路,当着府里上上下下的面,强行将她拽走了。
“不要带我娘走,不要带我娘走……”寒汐被下人拦住,她死命地挣扎着,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拖拽出去。
终于挣脱了,她冲到门外,却遇见哥哥从外面归来,他也拦着自己,说:“汐儿,你再纠缠,只会害了娘。”
毕寒汐恼怒地瞪着哥哥,浑身颤抖着,忽然一巴掌扇在兄长的脸上,恨道:“你还算什么儿子,毕振业你还是不是人……”
毕振业抱住了妹妹,寒汐的身体抽搐着,多日的情绪大起大伏后,娇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,她昏厥在了兄长的怀抱里。
当寒汐醒来时,一切已经有了结果。
毕夫人没有挣扎,她一到公堂就供认了所有罪行,并说与丈夫孩子无关,全是她一人之错,被打了二十大板,收押进大牢,等候发落。
宠妾灭妻,继而谋杀嫡子未遂导致其遭拐卖,多年后又预谋毒杀嫡子之妻致其流产,并牵连无辜之人中毒,手中两条人命,怎么洗也洗不清了。
寒汐去书房找爹爹时,听见他的门客与他说,夫人此去凶多吉少,重则死罪,轻则发配边疆,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了。
而父亲只是冷冷地说:“她自己做下的事,罪有应得。”
寒汐抬头看见哥哥走来,她凄冷地一笑,从兄长身边走过,毕振业喊她,她才停下来,冷冷地说:“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,娘若是死了,我就去庙里做尼姑,为她超度亡魂,消除罪业。娘若是被发配,我就跟着她走,一路上伺候她。”
“汐儿……”
“我知道,你想说娘是罪有应得是吗?”寒汐哽咽着,“我也知道,做错了事要受罚,我也知道,行业哥哥的娘和孩子是无辜的。可她是我娘,不论如何,我都不会丢下她不管,我什么也改变不了,但是我能做的,我会尽力去做。至于你,至于爹爹,早就不指望。”
然而,毕夫人的判罚,不会那么快下来,涉及人命,要层层上报,若是判定死刑,还要皇帝最终御批,皇帝若觉不妥,自然翻案重审。
等待审判的日子,对其他犯人来说,或许还有几分侥幸的希望,但是对毕夫人这般养尊处优,已一心赴死的人而言,大牢里的日子生不如死。
同样的折磨,在白沙县,落在了许氏和王氏的头上,她们的案子审判就快得多,两人都被判徒刑三年。
三年似乎不长,可她们已经被逐出青岭村,三年后即便能活着从大牢里出来,也不知该何去何从。
一转眼,大半个月过去,穆工头紧赶慢赶地回到白沙县时,许氏已经坐牢了。
家里两个孩子,靠着客栈隔三差五地送些吃的来活着,再后来凌朝风索性使了银子,专门找了一户人家,每天做饭分一口给他们吃。
两个孩子都瘦了,身上脏兮兮的,家里又脏又乱,臭气熏天。
穆工头坐在门槛上呆呆的,隔壁王家的人,不知几时高高筑起了一堵泥墙,把原本隔着篱笆能互相看见的地方全挡住了,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。
这天,他一个人来了凌霄客栈,站在客栈门前,犹豫着没敢进门。
还是霈儿跑出来,看见他,又跑回去找大人,众人才发现穆工头来了。
“爹不知道你在这里,不然那天路过时,我就能来看你了。”穆工头苦笑着说。
他坐在桌边,看着衣着鲜亮神采奕奕的女儿为自己倒茶,她脸蛋上的肌肤白里透红气色极好,一身绯色裙衫,漂亮极了。
他一直知道自己的闺女模样好,可是从前小晚穿得破破烂烂,脸色苍白瘦骨嶙峋,怎么能和现在比呢。
素素拿来了两个蒲团,摆在了穆工头面前,凌朝风带着小晚,向穆工头叩首。
他们已经在衙门入籍,是夫妻了,就差亲人到齐后,拜堂成亲。但估摸着,办喜事时,穆工头不会来,所以小两口现在就给父亲磕头。
穆工头眼中含着泪,伸手将女儿搀扶,哽咽道:“晚儿,爹对不起你,往后你跟着凌掌柜,要好好过日子。”
小晚恍然觉得,眼前的光景似曾相识,仿佛爹爹在很早很早之前,就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
她道:“爹爹别这么说,是您养育了我,往后有什么事,只管来找我和您女婿。”
穆工头明白自己没资格对女儿的事指手画脚,很快就要告辞,素素见大庆路过,便让相公送穆大伯回家。
大庆回来说,小晚家里家徒四壁,看起来很凄凉。
小晚却是狠心道:“我爹虽然是外出打工不得已,但他也的确躲了一辈子,如今的一切,是他自己造成的。我会赡养他,其他的事,我就不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