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9)
第5章 木匠
龚先生提出可行方案,古老爷思索一番,点头同意了。
事实上,不听取龚先生的,也别无他法。
交代了注意事项,将义肢更换提上日程,将军第的管家呈来定钱,龚先生也不看一眼,拿过揣进怀里,谢过古老爷便起身离开。
老管家送到巷口,再三道留步,才停在那儿目送,十足的讲究规矩。
回到小院里,阿桃正和阿毛在追逐玩笑,见到他回来,齐齐扑上前来,叽叽喳喳地叫开了。
阿毛手举得高高的:“师兄你看我做的鸟!”
那是一只拳头大小的鸟,身体用木头雕成,翅膀是用细金属丝扎在一起的金属薄片,从两侧洞口连接入身体里,在机关牵引下一上一下地扇动,展翅欲飞——只是现在还无法飞起来。
这就是用捡回来的那些破铜烂铁做的,阿毛对这类手艺活异常有兴趣,时常做出一些这样的小玩意儿给龚先生看,得空了就满城跑着寻宝,几个弃物的地方给他摸得透透的。
“做得不错。”龚先生笑着鼓励了两句。
陆旋一向寡言,许是待着闲得发慌,整理起了院子里乱堆的杂物,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。龚先生看着没有丁点儿不好意思,他愿意干就让他干去。
刚坐下喝了口水,门外来了人,是驿馆的郭老倌。
郭老倌手里提着一块豆腐,笑呵呵地跨进门槛,将豆腐交给阿桃交代要放好,大着嗓门对龚先生说道:“大前儿还好你们半路下了车,不然可就麻烦了。我回了驿馆,那儿好些军爷歇脚呢,我的马都没地方站脚了。”
和阿桃嬉笑的阿毛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响,跑动的脚步慢了下来,转头看向龚先生。
陆旋收拾的动作停下,想起龚先生忽然半途下车那件事来,状似不经意间朝那方向扫一眼。却见龚先生面色如常,笑道:“是吗?那可不多见。”
郭老倌在院子里坐下:“可不是。那军爷带了不少兵马,足有五六十人,说是要抓什么逃犯。我听他说是一大一小,年岁又与你和阿毛相当,当时就给我吓得站立不稳。”
他抚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,见阿毛傻愣愣站着,像是有些好奇又不明白说的是什么,笑着安慰了几声没事。
“不过他也说了,那两人一个叫什么……班贺,一个叫孔泽佑,登时我就安心了,他们要抓的绝不是你们。你分明是叫龚喜,阿毛叫……诶,阿毛姓什么来着?”郭老倌茫然地看了看龚先生。
“哦,他随我姓,也姓龚。”龚先生说道。
阿毛眉毛扭了扭,忍住了没说话。
陆旋看着龚先生,怕不是信口胡诌的一句?
龚先生正经了神色:“现在那群军爷在何处?”
“早走了,赶着去苍俞县呢。”郭老倌摆摆手,“听说是那儿有逃犯的消息,当日吃了酒菜,给马喂饱草料,就离开了驿馆。”
话就是这么一说,郭老倌原本这会儿应该在驿馆里,可他腿疼了几日了,便同他人换了班,回县城里找郎中讨副药吃吃,顺道来看看阿桃母女俩。
“怕是要下雨了,可这天迟迟不下,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……诶,阿桃,你娘近来可还好?”
阿桃注意力从阿毛的木鸟转到郭老倌身上,嗓音清脆跟小黄鹂似的:“娘这两日能出来院里坐坐了,还让我记得看望姨婆呢。”
郭老倌老伴儿是阿桃她娘的亲姨,也算看着阿桃出生的,疼得跟亲孙女一样。见阿桃母女一切都好,寒暄几句,郭老倌起身,说了几声不用送,甩着膀子匆匆走了。
阿毛把木鸟往阿桃手里一塞:“送你了。”
阿桃惊喜地接在手里,道了声谢,跑进屋里去给娘亲看看新鲜玩意儿,一时间院子里又重新清静下来。
龚先生进了屋,阿毛巴巴跟上,陆旋留在院子里整理柴堆。他没有偷听的癖好,只是耳力的确是好,那些声音自动往耳朵里钻。
“师兄,我能不能换个名字?”阿毛抱怨道,“龚毛可太难听了。”
“那是龚难听,还是毛难听?”龚先生漫不经心地反问。
“龚不难听,毛也不难听,合在一起就没有这么难听的。”阿毛说。
“将就着用吧,去别的地方再换。”龚先生说着,卷起一叠纸往外走。
跨过门槛,龚先生抬眼,正撞上陆旋望来的目光。
不期的对视令陆旋心跳抢了一拍,有种窃听被人发现的紧张感。
龚先生不在意地一笑,迈步走入一旁的小屋里。
直到日渐西垂,龚先生才从那间小屋里出来。这院子里另一个陆旋还未见过的人,也露了面。
孙良玉双颊清瘦,眼窝有些凹陷,身体没什么力气,看向人的眼神也是轻柔的,整个人陷入黄昏般的朦胧里。久病的美人,秀眉间都带着印刻入骨的忧愁。
这一日的晚饭比前两日好上太多,阿桃抱着碗小口小口吃得斯文,孙良玉胃口不佳,捡着素菜吃了几口便放了碗筷。
阿毛吃起肉来气势如虎,大口大口往嘴里塞,龚先生从阿毛的筷子底下抢出几块肉来,放进阿桃碗里,接着冲着陆旋招呼:“你快吃,这小子吃起东西来可不讲脸面,再坐那儿发梦可真就没了。”
陆旋不大好意思和一个小孩抢吃的,龚先生怒其不争,上手夹了几块送进陆旋碗里,总算是让他这顿沾了点荤腥。
孙良玉吃完被阿桃扶进了屋,阿毛撑得走不动,赖在椅子上坚决不动弹,只有陆旋跟在龚先生身后收拾碗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