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59)
考虑当地实际情况,弓弩的确是优选。
班贺上前,骆忠和大方让开,让他瞧个仔细。阿毛屁颠跟上,冲着骆忠和嘿嘿一笑,骆忠和手掌拍在他背上,往前送了一把。
“让你们瞧瞧,我叙州城的军备如何。”
一把弩无论大小,主体都是由三个部分组成。直者为弩身,横者为弩翼,弩牙发弦者为弩机,多为木质。弩身前端横拴弩翼,与弩底的距离则不必计较,弩面刻上一条直槽用以盛放箭,拴翼的孔离弩面划定一分厚,以配适羽箭。
除主体,另有望山、牙、悬刀、钩心和键等部分,多由金属铸成。
阿毛惊喜地揪着班贺衣袖:“师兄,你看,望山上还有刻度呢!”
望山为弩上配备的瞄准器,有刻度辅助能使攻击更为精准,无一处不显出精良,远优于别处所见。班贺心中欣喜,选择与陆旋来叙州果然没错。
叙州城墙上的守卫,竟然也配备了弓弩各一把。
弓与弩各有优劣,兵器书上记载:凡弓箭强者行二百余步,弩箭最强者五十步而止,即过咫尺,不能穿鲁缟矣。然其行疾则十倍于弓,而入物之深亦倍之。
弓的射程远,但力度与速度远不及弩,使用哪一种则要根据实战情况考虑。
但手持弩与弩车又完全不同。
大型弩机沉重不便移动,故适合由步兵携带或制成弩车。弩车的射程可达一百八十丈,特大型床弩的射程高达三百丈,无论攻守,皆是利器。
眼前这置于城墙上的连弩车便是极具杀伤力的大型守城武器。
抚摸着掌心下显然经过精细养护的连弩车,班贺难掩语气中的兴奋:“这弩的射程有多远?”
骆忠和自豪地昂起头:“龚先生,可不是我自吹自擂!我城头这弩车射程约有二百丈,能同时放出大弩箭五十支,小弩箭八十支,火力迅猛,守城断不可缺。”
阿毛馋得直咽唾沫:“好想见识见识,什么时候能发射一次让我看看?”
班贺抬手按在他肩上,往身边揽了揽:“别胡说,守城军器岂是随意能启动的?不要有用上这些武器的时候才好。”
“哈哈哈,龚先生不必如此谨慎,这小子我很喜欢,说什么我都高兴。城楼上的不轻易启用,不过咱们这儿有的是弓弩。造出的弩车都要先试发检验,到时候给你看个够。”骆忠和豪爽道。
“嘿嘿嘿。”阿毛终于是不好意思起来,仰头看了眼师兄,抱住他的胳膊。
“备者,国之重也;食者,国之宝也;兵者,国之爪也;城者,所以自守也;此三者,国之具也。”班贺望了眼向两侧延伸的城墙,“今日我才知道,书上所言,到底是个什么样子。”
他双眼微亮:“我想去军器制造之处看看。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骆忠和一扬手,走在前方下了城楼。
陆旋跟在班贺身后,对他的身体有些担忧,压低声音:“你背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,不宜多走动,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。”
班贺兴致全然被挑起,摆手小声回道:“不过是一点皮肉伤,不碍事。”
见他气色确实不错,陆旋咽下劝解的话,不愿再多说什么坏了兴致。总之,他在一旁守着,有何不妥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。
身边跟着骆忠和,街上行人目光各异,班贺终于意识到此事哪里不对劲,忙对骆忠和道:“骆将军,我们自行去就好了,您日理万机,不好耽误您的功夫。”
“既然我要留下龚先生,自然要表现几分诚意,怎么能叫耽误功夫?”骆忠和带领班贺来到工坊,这才止步。
以免工匠们不自在,他就不陪同进去了。
班贺瞟了眼陆旋,即便没有明说,陆旋哪里不懂他的意思,主动留在门外,与骆将军一起等候。
那对师兄弟进了门,耳边不断传来这座工坊运作的声音,像是把那两人吞没了,正在咀嚼。
少了那两人,陆旋精神紧绷起来,竭力将注意力分散开,定定盯着那扇门,乍然听见骆忠和开了口。
“陆旋,为你父母报仇一事,还需再从长计议。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”
陆旋回头看他,微垂首道:“小侄明白。”
骆忠和收敛了笑容,沉声道:“吏科给事中是上达天听的言官,竟也被以构陷的名义贬谪,还被杀人灭口,这绝不是一个吏部侍郎所能做到的。你要报仇,不是杀一个杀手那么简单。”
是的。陆旋默然想到,背后的主使者,一个也不能放过。
“抛却我与你父亲过命的交情不谈,我也是个惜才之人,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。我想,陆兄陆嫂拼死护你逃出生天,不是让你再去送死的。”骆忠和轻叹一声,“朝中势力复杂,非我一时能探清,但你放心,那些人都逃不掉。”
他满面杀戮之色,那双虎眼中迸出冷光,语气森然。
自班贺亲自去向骆忠和求得一职,从那日起,他便每日去往工坊正式成了一名军匠。
此地工匠不仅造弩技艺高超,各个都对弓弩相关知识信手拈来,还解了困扰班贺多年的一大困惑。
“先帝在时,每年朝廷都会命各州制作弓箭入京储存,但西南各州上交的弓箭运达京城没多久就会分解损坏,根本无法使用,只能退回。即便派专人前来看守,验核合格的再运走,亦是如此。久而久之,朝廷别无他法,减免了南方各州的任务。”
班贺说。
陆旋不解皱眉:“为何会如此?”
“我在京中一直不得其解,这几日,才从本地工匠口中得知原由。”班贺好笑又无奈,“弓制成后,保存最怕霉气潮湿。将士家有烘箱的,成日用炭火烘烤,小卒无烘厨,就放在灶台上,四季皆是如此。稍怠不勤,弓立刻便会分崩损坏。朝廷不知这些弓箭离火即坏,亦无人上书告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