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522)
两位太后犹豫片刻,感受到宫门外叛军的威胁,不得不同意了他的劝谏。
华明德心思活络,立刻想到就这样请皇帝离开,一定不会那么顺利,当即请太后派人去请年初时荣升为贵妃的萧妃,带上最受皇帝宠爱的小公主。
这对母女根本受不了半点冲击,皇帝定然会顾虑她们而妥协。
华明德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女儿,华太后派人去请萧贵妃,他便亲自前去通知皇后。却没想到,云荣在听过他的说辞后,一反常态,指责他这个父亲贪生怕死,还要连累君王。
听闻两位太后已经被说服,决定前去请皇帝,华云荣气到数度哽咽:“您平日贪图富贵,女儿无话可说,人向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谁不想登高望远?可您怎么能劝君王离宫?他是皇帝,既然受拥戴坐在了皇位之上,即便不披甲上阵,也理应激励鼓舞自己的士兵,怎么能临阵脱逃?父亲,您害惨了陛下!”
华明德勃然大怒:“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父亲?我有哪里亏待过你,要被你这样指责唾骂!我为皇帝的安危着想,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!”
华云荣双眸含泪,面对父亲展示出坚毅不屈的姿态:“我是父亲的女儿,同样是大兖的皇后。我是一国之母,六宫之主,别说将士们还在拼死抵抗,就算宫门被攻破,我情愿留在这儿,与宫中守卫一同被杀死,也不要姑且偷生,抛下自己的子民。”
她说着,退后一步,稳稳坐在宫殿中,别开脸不去看父亲,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。
华明德恨恨凝视眼前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强硬的女儿,被忤逆的愤怒盖过了所有的理智,用力拂袖,口出恶言:“既然如此不识好歹,那你就死在这里吧,我不会管你了!”
说完,他转身大步离去,硬起心肠,将女儿抛在身后。
云荣是他的女儿,是皇后,华明德尚且听不进她的话,班贺不过区区一介工匠,凭什么在他们面前这样大放厥词?
华明德仰头望着华太后,言辞恳切:“太后,陛下,班贺定是想要为叛军拖延时候,居心叵测,其心可诛。请陛下下旨,当场诛杀这个乱臣贼子!”
班贺紧盯犹豫不决的皇帝,深吸一口气,垂首退让到一边,沉声道:“陛下,臣知罪。臣不该拦御驾,做出以下犯上之事。臣再没有资格与陛下同行,若是敌来,臣甘愿为国捐躯,以赎前愆。陛下,臣先行一步。”
他转身,匆匆向宫门赶去。
赵青炜看着班贺离去的背影,心中焦急更甚,想要张口呼喊,却不知要说什么。
阻拦他去送死?可班贺摆明了心意已决,而且方才那些话出口,华明德这一行人绝不能容他。赵青炜心中剧烈挣扎,原本下定的决心又动摇起来。
他转向华太后,说道:“太后,不如两位太后携萧贵妃与旭旭先去西山园林,我……我相信陆将军身经百战,定可以抵御叛军。待安全了,再派人将两位太后与贵妃公主接回宫中。”
华太后严厉道:“陛下以为我们为何要避风险?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,若陛下留在此处,我们离开又有何用?”
一直沉默的萧贵妃抱着小公主从马车内钻了出来,在宫人的搀扶下站到皇帝马车边,道:“陛下不离开,妾身与小公主也不走。”
华太后愣愣看着他们,心中升起巨大的无奈。
她又何尝不是头回遭遇宫门被袭?她担着无人能匹的重担,为保护皇帝舍弃了其他,到头来,她却仿佛成了贪生怕死的误国者。
潘太后伸手握住华太后的手,眼中含着深深关切:“这天下,没有谁比姐姐更关心皇帝的安危了,连我这个同样做母亲的,都自惭形秽。姐姐的仁爱之心,天下人都能明白。姐姐就成全皇帝大义一回,天下万民,都会知晓姐姐无私恩德。”
无私恩德……那是离她最遥远的词。华太后目光从潘太后、皇帝、萧贵妃面上扫过,那一张张忐忑的面孔,等待着她的回答。
但他们的心,从未有一刻与她并行。
一股疲惫感忽然侵袭了她的全身,过往延续到今日的坚持霎时不知所谓。
她分明已经尽了全力去争取,为何只感到手中什么都没能把握住,一点一点从指缝中流失。
华太后缓缓开口:“皇帝心系子民,要与都城臣民共进退,我又怎会阻拦?但请陛下不要以身犯险,自有各位将军带领羽林卫捍卫皇城,扫清叛军乱臣。”
赵青炜点头应声:“是,母后。”
他抬手揽住萧贵妃,这个往日在太后、皇后面前表现得温顺恭敬的女人,却能在这时候站出来维护他,拥护他的决定,实在令他感动不已。
赵青炜又想到迟迟没有出现的皇后,还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。
太监冯安说皇后在收拾衣物、首饰,虽然赵青炜素来不喜皇后,却也知晓华云荣从不是看重吃穿打扮的人。她的父亲将逃亡之事渲染得天崩地裂,危机关头,怎么还慢腾腾收拾起行头来了?
难道还有别的内情?赵青炜探究的目光落在华太后与华明德身上,可他们一个是皇后的亲姑姑,一个是皇后的亲生父亲,没有理由连萧贵妃都请来,而不顾皇后的安危。
两位太后、皇帝与贵妃公主,还有几位大臣一同静静待在宫殿内,一双双眼睛望着殿门外,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新的消息传来。
萧贵妃怀中的小公主表现迥异于寻常孩子,处在变故中却一直沉着安静,双眼灵动,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