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510)
班贺回想起,当年文帝坐在高处,含笑询问老臣身体是否康健,劝老臣自己放手权力。
这对母子俩不愧血脉相连,兵不血刃的招数,如今在他眼前又上演了一遍。
宁王面色几乎控制不住,阴了半边脸,竭力控制双手的颤抖,说道:“臣还能为国效力,总有用得着臣的地方……”
华明辉大喝一声:“宁王!难道你是认为,陛下没有你辅政,便不行?”
宁王横眉怒瞪他,咬牙说道:“臣没有这个意思。”
华明辉咄咄逼人:“那你是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利,舍不得离开朝堂?”他回头环视满朝文武,指着宁王说道,“看见没有,真正想把持朝政,抓住权力不放的奸臣,自己跳出来了!”
为朝廷鞠躬尽瘁大半辈子,却被当着众人的面指为奸臣,宁王双目赤红,紧抿颤抖的唇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他望着龙椅上刚满二十岁,年轻得青涩的皇帝,目光中暗含祈求。
但接触到皇帝的目光,他如遭当头棒喝,冰水临头浇下,瞬间一个激灵。
赵青炜的双眼平静沉稳,没有一丝杂质。
自然,也看不出对他有任何担忧或紧张。
他以为青涩的皇帝,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,已经变成了这副有城府的模样——
他分明为皇帝分担了那么多,在皇帝刚登基什么都不懂的时候,朝政是他处理的,奏疏是他批阅的,有时甚至点灯到天明!
皇帝考虑不周全的,他都会帮皇帝考虑到,处理得更稳妥。为什么,皇帝会眼睁睁看着他被这群小人逼走,无动于衷?
难道,留他在身边作为助力,还不如那些兴风作浪的小人吗?
华太后与皇帝商议将他送去封地养老的事,皇帝就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?
宁王喉头一股甜腥味,几欲吐血。
他终究没有吐出血来,急火攻心,呼吸一下比一下艰难,眼前一黑,向后倒去。
最先发觉宁王异样的是班贺,在他身形有些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冲了上去,一把接住了即将后脑着地的宁王。
皇帝这时才动作起来,焦急走下玉阶,口中疾呼:“快传太医!”
帘幕动了动,华太后抬手拨开一点,看了眼台下一片混乱,将帘幕放了回去。
毫无预兆出现在朝会上的太后,又撤了帘幕,无声离开。
内侍抬着宁王去了偏殿接受太医诊治,皇帝宣布散朝回宫,余下朝臣各自回官署。
班贺站在原地,看着太后方才坐过的地方,片刻后,才迈步往外走。
朝局瞬息万变,不知什么时候,就换了一副光景。
皇宫与权势真是令人畏惧的东西,短短几年,就叫人面目全非。
当年那带着新鲜玩意儿去炫耀的少年,如今已经成了龙椅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。
现如今看来,当今皇帝与先帝还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。
但很难说,是因为血脉相同,还是仅仅因为他们坐在了同样的位置上。
班贺没有被献祭的恐惧,是因为他看到了皇帝的偏向。
皇帝选择了华太后,只要宁王在,他就是安全的。
而宁王已经注定落败,华太后与皇帝的博弈从此刻开始。
他的命运又会被谁左右?
第286章 造反
当堂晕倒的宁王经由太医诊治,随即被送回府中休养。
皇帝与太后派人前去府上送了些慰问礼,出京前往封地的事情,也因宁王花甲之年,病中体弱,不宜长途跋涉暂时搁置下来。
虽然华太后没有要求宁王立刻携老小离京,但这件事当着文武百官提出,便是板上钉钉的了,她势必要一举将宁王驱逐出权力核心位置。
宁王府中,病榻上的宁王逐渐从沉重打击中缓过来,推开儿子送到嘴边的药。
赵仕君将药碗放在一边,沉痛道:“爹,皇帝当真要赶您去封地?”
宁王瞥他一眼,没有说话。
皇帝的表现,太让他失望了。
他原以为,赵青炜不过是个无知愚钝的毛头小子,没想到,他竟然对华太后言听计从,这不是将赵家的江山,拱手让给外姓人?
华太后的两位哥哥,本就在朝中兴风作浪,现在华太后步步紧逼,将他逼上绝路,没了他在朝中与华家制衡,从此以后,狼子野心的华家岂不是要凌驾于皇帝之上?
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!
宁王眼神阴郁,面沉似水。
“原本想让华太后不要再干涉朝政,怎么会……那些不中用的家伙,连一个女人都斗不过!”赵仕君愤愤道。
宁王沉声道:“我也没能斗过华太后,我也是不中用的家伙?”
“爹,我怎么会说您呢?”赵仕君叹了口气,“要怪,还得怪皇帝。要不是他明着偏向华太后,就凭华太后,怎么有能力让您离开?”
他语气变得嘲讽起来:“不过,您早该预料到的。这个皇帝是华太后选的,他不向着华太后向着谁啊?还不是瞧着他好拿捏,还真以为自己有当皇帝的本事?”
“住口,不可诽谤皇帝。”宁王斥责了儿子,心中却因他的话而动荡。
先帝遗诏,除了华太后与先帝身边的太监张全忠外,没有第三个人知晓,就连他,在华太后公布前也不知遗诏的存在。
先帝急症亡故,华太后便拿出那份遗诏,让一个年少无知的孩子登基。不久后,连张全忠也下落不明,这世上,只有华太后知晓那份遗诏到底是不是真品。
宁王并非从未怀疑过赵青炜继位的真实性,但他得知那个消息时,选择了欣然接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