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488)
诺加翻身进来,合上窗子,拿起那支玉簪摸了摸下巴。这是给他一些好处,让他拿了走人的意思?
还真是个有胆识的姑娘。诺加把玉簪收进怀里,不仅没有离开,反而一步步向门口走去。
跟随伺候的丫头走到一间房前,已经有不少人在那儿围着了。
温师秀站在人群中,往屋里望去,就见昨日与她一同弹奏的云芝跪在春娘跟前掩面哭泣。
春娘坐在椅子上,指着哭哭啼啼的女人骂:“叫你逢场作戏,你偏要招惹些不三不四的,都是一条贱命了,还盼着能有多好的结果?你在我这亏了什么,至于要贴那些男人?现在肚子里揣了个野种,你还怎么见客!”
春娘骂的凶狠,门外的人面面相觑不敢贸然进去。
斜倚着门框的红绫冷眼瞧着,忽然道:“不就是个孩子,八九个月就下来了。云芝给您挣了几千几万两银子,八九个月的饭钱都供不起吗?生下来往外面一送,接着见客呗。”
“你们这些个该打杀的丫头!嘴也是没个把门的,气死了老娘,秦楼一个也别想待下去,把你们都送去那些暗巷里的娼馆,和那些染了病的娼妓们一起!”春娘指着门外的人骂。
烟柳随手拨了怀中琵琶弦,半冷不热地接了句:“都是贱籍,外人眼里都是任人把玩的东西,谁瞧不起谁啊?”
外面人里又有人说:“暗巷里的娼馆,又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娼妓,还不是在这儿染的病,被赶了出去?”
春娘怒极,一掌拍在桌面上:“你们要反了!你们以为你们生来就身价高?几十两银子就能买来的贱货,就是靠着假清高才能值几个钱。给人知道我这里的姑娘怀孕生了孩子,你们统统都是几贯钱就千人骑的下贱货色!”
温师秀耳中像是没听见那些话,脸色发白,目光直直盯着跪下哭泣的云芝,面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见姑娘们不说话了,春娘狠狠瞪着云芝,咬牙切齿:“今儿起,你还是给我照常见客。直到肚子显怀,再见不得人,就给我滚去当粗使丫头,洗脏衣服、刷恭桶!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,什么脏活累活都轮不到你嫌弃!”
云芝从打湿的手帕中抬眼,泪眼婆娑,低头哭得更伤心了。
春娘的话不仅是说给云芝听的,也说给在场的其他姑娘。
云芝私下里与男人苟且,在这地界,其实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春娘气的是没拿到钱,也气云芝不长脑子,更气自己失去了一棵摇钱树。
几位姐妹扶着云芝起来,送她回房,温师秀跟在后面,听着她们的安慰,商量着找哪位稳婆,生下来怎么养……就算送人,哪个地方权贵人家多,哪户人家善名远扬,给孩子找个好去处。
温师秀不发一言,默默听着,不知低头沉思什么。
云芝抹着眼泪:“他是来京城参考的举子,我并非被花言巧语所欺骗,我是真心喜爱他的诗词,仰慕他的才华。为他生下孩子,我也心甘情愿。”
温师秀目光转向她,终于露出些许怜悯。
都沦落到这种地方了,这世上,怎么会有这么多傻女人?
她闷声退了出去,回到自己的房间。拉开门,见到门口候着的人,温师秀忍不住瞪大双眼,还未发出声音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。
“别叫!把人招来了,我就说我是你奸夫。”诺加嬉皮笑脸。
温师秀气恼瞪他一眼,没有反抗的动作。
诺加缓缓松开手,在桌边坐下,说道:“你们这些风尘女子,同伴出了事,还会为同伴出谋划策,挺仗义。”
被人抓捕,竟然还敢去外面偷听?温师秀白他一眼,坐在梳妆台边,离他远远的,就是不说一句话。
诺加自讨了个没趣,那话题的确不合适,又开口问:“你就不好奇我是什么人?”
“你是嫖客。在这里的男人,不是嫖客,就是龟公。”温师秀回答毫不迟疑,一语中的,把诺加噎得说不出话来。
她确实没说错,但怎么从那张樱桃小嘴里说出来那么难听?
诺加摸着鼻尖:“这种交易是一时的,结束了就没有关系了。”
温师秀不接茬,诺加一时也无可奈何。坐了一会儿,自己倒了杯凉掉的茶水,咕咚咕咚喝下,终于是坐不住了。
他听着外面的动静,又打开窗户往外张望,确定已经风平浪静,打算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。
半条腿跨了出去,诺加不甘心地看着冷漠的少女,哼笑一声:“我就不信,下回你见到我,还能摆出这副假清高的模样!”
温师秀背对着他,全然当做没听见。诺加窝着一肚子火,又不好冲着她发,窝窝囊囊地爬下了楼。
拐出了那两条街,远离伎馆,诺加终于不用畏畏缩缩,态度自若的走入街上人群中。
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,流连不利,到处碰壁,最后还被一个小女子瞧不起。
诺加心里愤愤,埋头往前冲,却没注意前方早已有人候着了。
一双冰冷的手横伸出来,揪着诺加衣领将他拖入小巷,力气之大,回过神来的诺加根本挣不脱!
摸到冰冷的金属,他也歇了挣扎的心思,望着陆旋那张冷脸,掩饰着心中慌乱,悍然与他对视。
“我在外边领兵抗敌,你就在这儿花天酒地,到处睡女人?”陆旋用力将他抵在墙壁上,质问道。
诺加反问:“你不是说,要看我的忠诚之心吗?那为什么不派我去?”
陆旋幡然醒悟,一拍脑门,状似懊恼:“把你给忘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