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427)
华明德对周太医说道:“你退下吧。”
周太医离开,华清夷面上已经看不出喜悦还是悲伤,只是凝视那份遗诏,不言不语。
“太后。”华明德声音放轻了,笑着道,“臣记得,淳王是很疼爱陛下的。就算淳王登基,等陛下的孩子长大成人,淳王说不定会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。”
华清夷睨着他,仍是不说话。
华明德缓缓说道:“太后大可以,在新帝登基前,让淳王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发誓,一定会善待这孩子,日后还要将皇位还给陛下的血脉。”
“发誓?那有用吗?”华清夷冷冷道。
“陛下从不做糊涂决定,定然是看重淳王有治国的能力与手段。太后不用操心国事,又年纪尚轻,能照看皇嗣长大,到那时,您让淳王还位于陛下的遗腹子,他难道还能拒绝不成?”华明德嘴里说着蠢话,心里却明镜似的,句句将太后往最坏的结果引。
过个十年、十五年,她这个不沾朝政的太后还能有什么话语权?淳王本就重权势,当上皇帝,又岂会轻易让位?
像是没看见太后的脸色,华明德接着说:“还有陛下一直以来为朝政所做的努力,颁发的政策,得有人为陛下延续。淳王虽然常年行军打仗,一门心思都在西北,不过,若是当上皇帝,应当也能明白陛下的苦心,继承事业。”
华清夷脸色愈发凝重,仓促起身:“来人,去看望俞贵妃。”
华明德跟在太后身后,一同来到俞贵妃所居住的圣哲殿。
俞泠音已经苏醒,小口喝着药,喝下小半碗便摇头拒绝,少有血色的脸颊显见凹陷了下去。
见到太后,她正要起身行礼,被华清夷按下,说了句免礼。
华清夷温言问道:“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?这两个月月信可还正常?”
俞泠音摇摇头:“这个月没来,过了十来天了,想是身体虚弱所致。只是要照顾陛下,这些倒也不重要了。”
说到此处,她又想起皇帝已然亡故,掩面啜泣。
“怎么会不重要?你的身体同样重要。”华清夷本是半信,亲耳听见俞泠音月信延期不至,信了七八分,握着她的手,柔声道,“太医诊出你已身怀有孕,你要好好休养,千万不要过度悲伤。”
俞泠音面容僵硬,怔愣看着太后,忽然挣扎着坐起:“有孕?怎么会……这不可能,这不可能!一定是弄错了!”
“好好,你别激动。”华清夷连忙按着她,生怕她从床上跌落,“或许是太医诊断有误,你身体不好难免有误,等过几日再好好让太医为你号脉。”
回到宁寿宫,华清夷仍是一言不发。
华明德叹了口气:“可怜陛下,若不是为国事日夜操劳,也不至于英年早逝。江山就此拱手让人。时过境迁,过不了多少时日,这皇宫里怕是见不到几分旧景了。”
他像是才发觉这话出口不妥,向太后告罪:“臣愚驽,臣口无遮拦,尽说些胡话。”
华清夷却不觉得那是胡话,新帝继位,自然所有事情都会随新帝喜好。
先帝亡故时,她虽然伤心难过,却因为还有儿子这一寄托,不至于六神无主。
而现在,她要面临的是天翻地覆的变故。
正如华明德所说,新帝继位,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堂,都将换上一批新帝的心腹。皇帝的寝宫,也会换上新帝喜爱的摆设。
而旧主留下的一切,将收入仓库尘封,留在这世间的痕迹或被取代或被覆盖。
就连她,也会成为旧时遗物。
现下还未确定俞贵妃腹中是否有皇嗣,但哪怕只有微妙的希望,也要牢牢抓住。
华清夷凝视着那份只有她一人看过的遗诏,心脏猛烈跳动,难以平定。
“明德,明德!”华清夷死死抓着华明德的手腕,“姐姐从未求过你,唯有这件事,你要听从姐姐的!”
华明德跪在华清夷面前:“姐姐,你忘了,我早就说过,无论你作何决定,我都会站在你这边!”
华清夷看向门外,提高了声量,声音出奇的冷静:“福禄,将张全忠带来。”
门外内侍应道:“是,太后。”
被紧急召入宫中的三位大臣一同在殿外等候,天还未大亮。
虽然没有明确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,见到彼此那一刻,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。
太后一身素衣,头簪白花,脂粉遮盖不住略红肿的双眼。
她声音疲惫,对三位举足轻重的大臣说道:“今晨,陛下突发急症,圣人遗弓。我召三位前来,共议大事,在此拜谢各位了。”
说着,华清夷弯曲双膝就要跪下,三位大臣还未从设想成真的震撼中回神,忙不迭跪下,请求太后起身。
行了大礼,三位即将决定这个国家将来的人物入座,面色凝重地将目光聚集到太后脸上。
华清夷:“我未将死讯大肆宣扬,而是请三位入宫,实在是事发突然。能有三位支持,在此做个见证,我这深宫妇人才好公布陛下遗诏。”
定国公华明辉率先开口:“您贵为太后,更是有遗诏在手,名正言顺,天公地道,不必有任何担忧。臣定然鼎力支持。”
宁王目光微动,笑着道:“定国公说的是,无论遗诏写了什么,都是皇命,哪里有旁人不从的道理。”
平江侯娄冠目不斜视:“太后公布遗诏,其实臣不必到此,承蒙太后抬举。臣手下禁军守卫皇城,不会有半分松懈。”
太后感激地看着他们,将遗诏取出,徐徐展开。
三位大臣看过,面色各异,彼此望了眼,默认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