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411)
“有什么发现没有?”班贺问道。
袁志点点头,压低了眉,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量说道:“班侍郎,这回事情大了。榆河防营的张将军,私自运走了一批火器。”
乍然听见这个消息,班贺竟不知该作何反应,眉心皱起又舒展开,双唇嗫嚅,却说不出话来。
即便知晓张宽柳所做非法,他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,那可是要抄家斩满门的罪名!
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惊涛骇浪,班贺沉声道:“袁志,话不能乱说。你当真确定?”
袁志面容严肃,语气笃定:“班侍郎,我比你更不愿相信。同为朝廷军,这形同谋反的所作所为,只会让吾辈蒙羞!”
“但我亲眼所见,有人从军器局运走了两个大木箱,我一路跟踪,到了河边,见他们将箱子运上了一艘船。把守的人,都是榆河防营的士兵。我趁其不备潜上船查看,船舱里一箱箱的,装的全是军器局生产的火铳。”
袁志双眼满是怒火,双拳握紧,却又带着困惑不解。那些火铳显然是要运走,张宽柳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?
班贺哑然。
袁志还说得委婉了,张宽柳何止是私自转运一批火器,他驻扎在榆河防营里,火器补给应有尽有,何必运送上船?
他根本是在倒卖火器!
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持有火器,但私下里从来没有真正灭迹。黑市里流通的武器装备,有民间私造,更是有官府内鬼倒卖。
班贺也曾听闻,一些士族、富商会购买火器武装家仆,防身御敌,哪怕价格不菲,也供不应求。
那么,从到榆河镇至今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。
榆河镇要隐藏的秘密,牵连着这些人的身家性命,他们必须防备着外来者。
劫掠的山贼是他们的第一环。班贺为赶路程带的人不多,一路行事低调,却被半路劫持,原来是在进行身份验核,好将京城来的官员先一步截下。
张宽柳带兵前来,并非是从逃走的工匠那儿得知的消息,而是被山贼主动告知——先将上头派来查的人接到防营内,控制起来,接下来便是任他们摆布了。
那位军器局大使李友喜恐怕同张宽柳是一伙的,没有他的协同,张宽柳也难以盗用军器局的火器换取钱财。这两人中饱私囊,同流合污。
而本地官府,多半是靠不住的。
“班侍郎,咱们该怎么做?”袁志有些担心。
他有些着急,这事绝对无法善了,可他们只有两个人。眼下这情形,榆河镇尽在张宽柳的掌控之中,信肯定是传不出去的。
除非袁志自己亲自走一趟,但他放心不下班贺。万一他一走,独自一人留在这儿的班侍郎出了什么意外,那他只能在陆将军面前自裁谢罪了!
“这回是真麻烦了。”班贺被这突然的消息打乱思绪,原想着是军器局出了问题,解决了就行,现在防营牵扯进来,根本不是他们能应付得了的。
“我得再想想。”班贺低声道,“再想想。”
袁志叹了声:“班侍郎,我再去打探打探,明晚再来。”
“嗯,辛苦你了。”班贺将他送出窗外。一袭黑衣的身影敏捷地攀上墙头,隐入夜色。
翌日,班贺似乎对军器局里的事不那么上心了,多半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,随口指点两句,连带着曾阿贵也闲了下来。
“坐。”班贺态度随和,招呼曾阿贵在身边坐下。
那年轻小兵拘谨席地而坐,在京城来的大官面前不敢放肆。
班贺忽然开口问道:“你小小年纪就参军了,家中父母舍得?”
曾阿贵闻言,垂下头:“我爹娘早就已经不在了。”
班贺微愣,宽慰道:“同病相怜。我也是自小便没了双亲。”
“班侍郎也没有爹娘……我是说,也和我同病相怜?”曾阿贵那双单纯的眼睛望着班贺,像是有些不可思议。
班贺点头,道:“多亏师父把我捡了回来,抚养长大,如今才能站在这儿同你说话。否则,早已是山间游魂了。”
相近的身世有所触动,曾阿贵眸光闪烁:“我也是。要不是义父,我或许早就死了。”
他郑重说道:“我发过誓,这辈子当牛做马,都要报答义父,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。”
那双坚定的眼睛让班贺有些恍惚,眼前显出另一张面孔来。
兀自说道:“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朋友吗?其实你有点儿像他。”
曾阿贵不明所以:“像您那位朋友?您的朋友,肯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,我哪儿有那份荣幸像您的朋友。”
班贺笑着移开视线,望向远处:“像他一样年轻气盛,一样看重情义。”
他的语气叫人疑惑,是夸奖吗?曾阿贵愣愣望着那姿容甚好的侧颜,初听他说自己是工匠出身,曾阿贵还不信,在军器局里这些日子跟着他忙活,才终于是信了。
这位工部侍郎生了副好样貌,为人却亲和友善,想象不出他会是个工匠,换了衣服系上围裙,蹭上污渍站在工匠堆里谈笑风生却也不违和。
无论怎么看,都是个好人。
曾阿贵犹豫片刻,问道:“班侍郎事情还要办多久?什么时候走?”
班贺略思索:“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,要不了几天就会离开。”
曾阿贵嘴角抿出一条线:“班侍郎带来的人就剩徐工匠一个了,这样离开不安全,到时候我请张将军派几个人送您。”
班贺笑了两声:“那就多谢小兄弟了!”
与曾阿贵说了些话,到了晚饭时刻,这几日军器局大使都是单独安排一席,专门招待班贺与徐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