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305)
李金元脸色大变,却已无法阻拦。
袁志看向方束禾:“那些流匪靠打家劫舍为生,你们村子也遭过几回劫掠,来去好几拨人,里长为求安宁,不得不拿出钱财换取其中一伙流匪庇护。而他,回村就是跟着来收取这份不义之财。”
每说一句话,方束禾眼中光彩便黯淡几分。话里所说的人,与要说给她听的人,一个不敢认,一个不敢问,登时屋内一片死寂。
李金元以为,他与这群流匪为伍虽不体面,却可以最短时间内获得力量与伙伴,好有底气挡在束禾身前。却在今夜,被印证是他一厢情愿。
这一初衷此刻根本无法说出口,甚至想来可笑荒唐。
不安的视线瞟向自己,方束禾听闻袁志那番话亦是惊慌错愕,心里乱成一片,想到近来处境改善,又想到那可怕的鞭打,五味杂陈。骤然与李金元对视,她犹豫片刻,目光坚定起来,眼中信任丝毫不动摇。
金元不是那种人,他一定不是故意放着她不管。他那么做,一定有他的苦衷。
“我是她的救命恩人,你不仅不感谢我,还要杀我?”袁志越说越气,心头也涌起一股火,捏了捏护腕就要上前,“也要有那个本事!”
何承慕连忙拉住他安抚,差不多得了,逮人传话的任务完成就行,私人恩怨都往后稍稍。
拦下要发作的袁志,何承慕冲那三个贼匪一扬下巴:“你们走不走?不走让个路,我们要走了。”
话音一落,三个贼匪不管李金元死活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一同回村的“同伴”抛下自己离开,李金元忌惮地紧盯那两个官兵,唯恐他们伤害束禾,不愿离去。
何承慕用力拽了拽袁志胳膊,拼命使眼色,再闹可就难看了。袁志没好气地甩开他,大跨步走出门去。
民房内只留下两人,方束禾失魂落魄坐在桌边,被人破门而入的惊恐已然被袁志那番话盖过。
“束禾,我……”李金元想靠近她,踌躇的脚步往前挪动寸许,不敢再往前一步。
方束禾低声道:“你的同伴走了,不用和他们一起走么?”
李金元皱起眉头:“他们不是我的同伴!我不想当匪,束禾,我只是想……有能力保护你。”他垂下头,语气无力,浑身的力气似乎也逐渐消散。
良久,他听见一声:“我信你。”
方束禾双眸温柔明亮:“你只是一时糊涂,误入歧途,对不对?”
李金元拼命点头,喉咙哽住说不出话来,一把将她抱住。
“束禾,等我回来。”李金元说。
方束禾面露担忧:“你还要回流匪那儿去?”
李金元点点头:“他们知道我们是这村里的人,若是我不告而别,说不准他们会做什么,我必须去将事情解决。”
嘱咐几句保护好自己的话,李金元果断离开,匆忙背影几步隐入夜色中。
留下那对有情人,袁志两人提着灯笼乘着夜色往军营走,离开村口好几里,方找到怕引起贼匪警觉刻意栓得远些的坐骑。
何承慕解开缰绳,转头想说什么,就见一张拉得老长、嘴角几乎垮到下巴的脸,在幽微灯火映照下扭曲狰狞。
嚯,好难看的一张脸!
他依稀记得,白日路过时看到路边有不少野坟……
察觉何承慕异样的目光,袁志转脸看去,不爽利的语气低沉:“做什么?”
不善的双眼里两点光闪烁,何承慕被自个儿野坟的联想吓一跳,背后汗毛竖立。咽了口唾沫,收回视线,猝不及防大喊一声,以僵硬的姿势迅速上了马,猛拍坐骑催马狂奔。
袁志一愣,登时从方才备受打击的场面脱离,意识到何承慕那是见鬼的反应,嘴里咒骂一声,匆忙上马追了上去。
两人你追我赶竟比平常快了不少,回到军营见着营火何承慕也就不怕了,军营里杀气重,肯定没有鬼敢靠近。
袁志被他气得够呛,先后回了马厩拴上马,一路打打闹闹往营房走,余光瞥见营房外站着的陆旋,两人这才收手。
袁志面色正经起来,何承慕笑嘻嘻上前:“将军,怎么站在这,还没歇呢?”
陆旋嗯了声:“在等你们的消息。”
何承慕哥俩好地抬手揽住袁志脖子:“我们俩办事,你放心。”
对他们俩的信任自然是有,不然陆旋也不会把事情交给他们。嘱咐一句快回去休息,便侧身放行。
两人从身旁走过,仔细看了看袁志兴致不高的脸,陆旋询问:“你怎么了?”
何承慕“啪啪”拍着袁志的肩,抢着说:“没事,就是看上的姑娘和别人跑了而已。”
袁志脸一僵,陆旋哦了声,露出理解的神情:“那是挺惨的。”
“……”袁志抬手将何承慕的手拍下去,这小子是真皮痒,“少拿我打趣。我和方姑娘萍水相逢,才见过几次面,哪里会有多少情意?”
不管是不是嘴硬,都逼他把话说到这地步,再说就真没趣了。搓了搓被拍红的手背,何承慕笑容不改转了话头:“大眼也回来了?将军,你说他们敢来吗?”
陆旋笑笑:“嗯,比你们早一点。来与不来,我们都有后手,等着看就是。”
人的天性便是聚众扎堆,却又矛盾地有着天然的分裂倾向。只要到达一定数量,便会出现各式缘由划分差异,彼此区别,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团体。
更遑论这些来路不明的流匪,自然不会团结一心。拉帮结伙,一窝又一窝。
陆旋安排传话的人陆续回来了,大大小小的山寨、洞窟都收到了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