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286)
宴席座位按名字排列,鲁北平身旁坐着任立章,经过几场考试,两人间的情谊似乎短短几日便今非昔比,同科出身好似一同度过一场难关一般。难怪官场上会格外注重同科、同门之谊。
一甲前三同坐一席,蔡惟恒原先与任立章也不熟悉,喝了酒,几句话下来便与他成了交心的好友。即便日后回乡任职,这份同科武进士之谊仍是人脉中的重要一环。
在任立章的带领下,鲁北平逐渐放开,展露笑容与桌上众人推杯换盏,融入这场盛宴。
除了旬休日,班贺每日雷打不动去官署,从未见他迟到、早退、缺席,病假、事假也没请过。这一去就是大半天,不去给自己找点事做,陆旋待不住,京营就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。
收拾齐整,陆旋正要出门,却被阿毛叫住了。他回过头去,阿毛双手背在身后,嘴里“嘿嘿嘿”地笑着跑上前来。
他在一步开外站定,仰起头:“旋哥,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那笑容贼兮兮的,和他刚从厨房里偷吃了两个馒头没有两样。陆旋看着他:“什么东西?”
阿毛唰地将双手从背后抽出来:“这个!”
他手里捧着一块纯黑护腕,外表并无奇特之处,只是比寻常的还要厚一点。陆旋凝视片刻,抬起手,取下单边手套,活动五指关节,发出细微金属摩擦声:“你觉得,我会需要这个?”
阿毛挑高了眉梢,洋洋得意: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!”
他抬手在护腕上一按,尖端闪过一道银光,随后是“笃”的一声,陆旋目光顺着银光快速移动,就见护腕弹射出的一根银丝钉入墙内,另一端完全没入。
阿毛一面将银丝往回收,一面往墙边走,拽住最后一截想将它从墙里扯出来,手指头勒红了都没能揪出来。登时脸上的得意没了,垮着嘴角眼巴巴望陆旋:“旋哥,拉不出来了。”
陆旋摇摇头,上前试着拽了拽,使了点劲才把那根银丝拔出来,这才看清最前端是一片菱形的刃,边缘还有倒生的锯齿,将它在物体内部卡住,难怪阿毛拔不出来。
陆旋顺势将护腕接到手中,仔细查看:“这是你师兄给的吧?”
他的语气随意但笃定,对这个猜测非常肯定。阿毛不乐意地抬手要抢回来,却被他轻而易举躲开,气得跺脚:“这明明是我做的,你就知道师兄!难道只有他会不成?”
陆旋看他一眼,阿毛气焰弱了下去,沉默片刻,嘟嘟囔囔:“师兄是在边上指导了一下,可那也是我动手做的呀!”
陆旋笑了声,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:“谢了。”
阿毛嘿嘿笑起来:“这个是从姜迹的手臂上拆下来改的,师兄看着那玩意心烦,拆开后就都给我了。”
乍听他口中说出那个久未被提起的名字,陆旋注意力分散了些:“是他的手臂上的?”
“嗯。”阿毛点头,“师兄不喜欢这项技艺变成单纯的杀人工具,因此当初看过之后收了起来,一直没有拿出来。我看反正闲置着,不如给我玩……学、学习,啊哈哈。”
改口也没用,都听见了。
第170章 派遣
手里的护腕是防身自保的东西,班贺虽然画图纸,但他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对研制武器有所喜好,若非为了进军器局,他也不会用火铳图纸拜入淳王山门。陆旋一直知道,他从进入工部有所建树,用的都是从那位洋先生胡玛诺身上学来的知识,机巧只在用于威吓震慑的木火兽上展示过。
私心也好,执念也罢,他不愿将师门传的本事用于制造大杀伤力武器。
将护腕戴到手上,陆旋走出门去,面上笑容逐渐浅淡,最终面无表情。
心中对此处的眷念依然浓厚,离开的渴望却也与日俱增。他现在根本无法帮助班贺什么,即便到了今天,他立了功,有了个能听的官职,实际上能起的作用小得可怜。一旦班贺在京城有什么事,他所能做的屈指可数。
北平在京营里混个一官半职,上头有平江侯照拂,或许都比他有用得多。
他得立功,获得更多功劳,获得更多的权势。
他并非真的闲不住非得找点什么事做,而是内心对获取某些东西的迫切渴望催促着他,让他不能贪图安定,不能就此停歇。
即便要分离,也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。
握成拳的手有极限,陆旋无法再继续用力,没有太多真切感,像捏了一把水,又像握了一把沙。
皇帝,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?
这一念头未能持续多久,倒不是陆旋怠惰得过且过,而是皇帝正式下了命令。
东南邰州一带匪乱多年,一直未能平定,当地官员一直隐瞒不报,后来土匪啸聚成一帮乌合之众,观之可怖,才有官员上报。催促当地防营出兵,却屡屡以兵力不足,不足防御为由为官兵败绩找借口。
皇帝这次派遣陆旋前往邰州,平定匪患,兵部札付方才递到陆旋手中,很快人便被皇帝召进了宫。
班贺从官署回来,知晓这件事便一直等待具体消息,皇帝要说的话,约摸是对这条命令的说明。而需要特意说明的事,哪有那么简单。
在大堂里等了好一会儿,才等到陆旋进门。
“皇帝对你说什么了?”班贺迫不及待问出口,一旁鲁北平也凑了过来。
陆旋面上没有喜色,沉默片刻:“皇帝派我前去邰州治匪患,五日后,我便要离京出发。”
班贺微愣:“五日后……这都十一月了,再过不了多久便要过年,怎么这个时候让你出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