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229)
就在刚才,营地里施行了一场惩戒,都等不及回叙州追责。惨叫犹在耳边,在场不少人目光偷偷瞟向和他们一样坐在帐前的都司,窃窃交耳,不敢高声语。前车之鉴在此,谁也没胆子去触犯禁忌,只能苦哈哈地老实待在营地里啃面饼子,喝点稀粥、野菜汤将就。
袁志唏哩呼噜喝完碗里稀粥,走到陆旋身边,嘿嘿笑了两声:“都司,小何还饿着呢。”
耳边肥耗子吱吱声响个不停,陆旋抬手屈指一弹,看起来不太结实的笼子晃了晃,逍遥半生一朝沦为阶下囚的窑神吓得立刻噤了声,袁志见状也悻悻蹲在陆旋边上。
“给那些俘虏也弄些吃的。”陆旋向身边人吩咐下去,转头看袁志,“走吧,去看看他。”
“诶。”袁志麻利起身,自觉落后一步,跟在他身后。
帐内何承慕扒去了上半身衣服趴在床上,背后一道道红痕扎眼,疼得一边抽气一边叫唤。听见有人进来,连忙抬头去看,扯动背后伤口又是一声惨叫,刚抬起的头失力砸了回去。
好心照顾何承慕的方大眼还饿着肚子,扔下手里药膏直奔袁志手里的大饼而去,抢过一个拿在手里就开啃。袁志费了点劲才强行扣下另一个,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:“这是给小何的,你去外边多的是!”
陆旋走到床边坐下,面无表情开口:“无将军令,妄行阵间者,鞭一百。无将军令,擅离队伍者,鞭一百。这次念你是初犯,惩戒减半,吃教训没有?”
何承慕背上疼得嗓音颤抖:“吃了吃了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见他疼成这样,陆旋也于心不忍,何承慕以往随军出战都没受过这样严重的伤,铁羽营首次应战,眼下唯一的伤者反倒是自己人打的。
但他的语气却不曾软下半分:“你千不该万不该,当着所有人的面临阵违抗军令。此次是铁羽营初次出兵,你就坏了规矩,带了个坏头,若是对你毫无惩戒,我如何能做一军统率?众目睽睽,不施严惩,往后如何立军?”
袁志在一旁帮腔:“就是,你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?这下好了,不过刚好帮都司立威,你也算将功赎过了。”
何承慕疼得说不出话来,直拿眼睛瞪他。袁志毫不在意,上前给他喂饼,亲手送到了嘴边。何承慕哼哼两声,张嘴咬了一口,含糊不清地说:“水。”
“行行,爷爷给你倒水。”袁志让他把饼咬在嘴里,转身倒了杯凉水来。
嘴里干枯的大饼迅速吸走口中所有水分,黏在嘴唇上吐也吐不出去,贴着身体的双手怕牵连伤口不敢动,何承慕眼神立刻慌张起来,好在陆旋一直盯着他,伸手将饼接了过来。
嘴上一空,何承慕闷闷咳嗽两声,差点没被大饼噎死,背上又被震得生疼,顿时满脸痛苦,只觉得痛不欲生,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。
看来这回教训足够深刻,不怕他记不住疼。陆旋说:“窑神我关起来了,以后不许再随身带着它,只能放在营里。”
何承慕嘴里嘶嘶抽气,还不忘问:“嘶……窑、神吃,嘶……了没有?”
“饿不着它。”陆旋知道他真把那耗子当祖宗供着,自己成这模样了还怕窑神饿肚子。
真是没救了。
袁志适时上前,给何承慕喂水:“谁都知道你把耗子看得比命还重,不会亏待它的。”
何承慕咽下口中清凉滋润的液体,说话顺畅了些,立刻纠正:“是看重窑神,不是所有耗子,都能叫窑神……”
袁志把大饼塞回他嘴里,吃你的吧!
吃了几口饼,灌下几口水,何承慕摇头不愿再吃。他动弹都费劲,吃多了一会要拉要撒,比挨鞭子的时候还难受。
他余光偷摸瞟见陆旋一直看着自己,眼中隐含关切,不由得心中一暖,那点本就不多的怨气登时烟消云散,叫了声都司就开始认起错来。
“都司,我知道我一直不成器,没什么长进,这回是我添了乱。我这破脑子,光顾着找窑神,就不想想后果,这鞭子该打,罚我罚得对。”
袁志应得积极:“知道错就好,下回再犯,可就是一百鞭,我亲自来,保管你皮开肉绽记住一辈子。都司,哦?”
陆旋盯着何承慕:“他不会再有下回了。”
何承慕连忙点头,疼得五官缩成了一团。
陆旋看不下去:“一会儿弄点止疼的药给他。”
“知道了,都司。”袁志手里半块饼往前凑了凑,“再吃点?”
何承慕面露为难:“这饼比我太爷爷还干巴,真吃不下。”
陆旋一阵无言,说:“过两日可以吃顿好的。”
袁志闻言兴奋起来:“打野味去啊?”
在莫哥山那会儿,他们得空会去打猎,捕猎陷阱也设下不少,隔段时间能开个野荤,调回城内反而失了这些乐趣。
陆旋摇头:“不,等人送上门。”
“偈人?”袁志自问自答,“对啊,我们帮了这么大忙,得到谢礼天经地义。可为什么还要等?”
“我们救了他们村寨,让他们免于死去更多人,但凡存点感恩之心,都该登门道谢。”方大眼咽下最后一口饼,替陆旋回答了这个问题,他抬眼,面上带了几分狠厉,“若是一群白眼狼,毫无知恩图报,那就等几天,给他们点颜色瞧瞧。”
袁志看了看他,又去看陆旋,那张脸上没有表情,没有对那句话否认,默认意味着他就是这个意思。
袁志狠狠点头:“行,咱们就等着!”
营地临近水源,水草丰茂。战马于林间疾驰穿行,荒无人烟之地可以让它们放肆奔跑,参差林木在眼前分归左右,愈来愈盛的光将前方照得敞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