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事当长贺(204)
班贺声音忽的更轻,如同耳语:“若我也未能达成心愿,这件事就交给阿毛,我坚信,终有一日得见江山完璧,不失旧物。”
遥遥传来更响,不知不觉已到子时,班贺如梦初醒,笑起来:“瞧我,现在可不是该和你说这些的时候。先前还说阿毛闹腾,反倒是我和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,你该更睡不着了。”
陆旋语气不满,额头抗议地蹭了蹭:“怎么是有的没的,你心中所想,便是我心中所想。”
班贺注视眼前的陆旋,心思说不上来的复杂,难以言喻,并不算好。
此前种种,他与陆旋已分不清是谁欠谁。又或许谁也不欠谁的,但凭本心,一切作为就当是出自本身意愿,与对方无关。
可此后,陆旋走上他刻意引导的这条路,是福是祸皆与他有关、因他而起。若有半点差错,他都无法逃脱内心的罪责,于心有愧。
久久没有声响,两道细微平稳的呼吸彼此交杂,班贺以为陆旋已经睡着了,尽量保持身体不动,抬手去熄灯,陆旋却也跟着动了起来。
班贺不知他要做什么,贴心地停住动作,让了一步。陆旋微微撑起身体,仰头直直向着他的双唇而去,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。猝不及防之下,唇上温热一片,班贺瞪大双眼,只觉得热度顺着脸颊蔓延至脖颈,看不见绯色漫上双颊。
陆旋单臂揽着他的腰背,一手护在他的脑后,班贺被动张嘴,炽热的呼吸纠缠成一团,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好环上他的肩。
亲吻的动作生涩,热切又冲动,不得章法,显得笨拙。不过也算有进步,之前比这回还要差劲,没有任何技巧可言,班贺意识到这点,有些分神,嘴角扬起,没忍住笑了起来。
陆旋退开一点,面上浮起的血色不比班贺差。漆黑的双眼盯着自己,英气的眉眼此刻显得沉沉的,班贺压下嘴角,知道自己煞风景,环着他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搂了搂,赔罪似的亲了两下。
收下这份歉意,陆旋伸手拧熄了灯,侧身躺下,将班贺抱在怀里,掖好被角。肩颈处恰好有个凹陷,他稍稍移动,头便契合地填充进去,将将好。
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整个抱在怀里睡过,班贺心里很是微妙,但很快注意力便转移到另一处。
“言归,你……”
陆旋将脸贴近他,低头埋了埋,被令人心安的气息环绕包裹,声音里染上几分困意:“不用管它。”
说得好像他想要管似的,班贺默默阖眼闭嘴,反正没长在他身上。
片刻,班贺睁眼。啧,果然还是应该让他自己睡的。
正月初七不用参加朝会,但已成习惯,听见墙外更响,班贺按时苏醒,窗户尚透着幽蓝的光。望着帷帐片刻,眼睑数次开合,转瞬清明如许。
他侧头看去,身旁的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靠得更近,眼睫根根分明。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,陆旋缓缓睁眼,凑上来前额抵着他的肩,无意识地蹭了蹭。
班贺清了清嗓子:“一会儿闵姑就要起了。”
那位勤快的妇人起来就会开始在院里忙活,扫地抹桌,洗衣做饭,到时候再走可就晚了。
“嗯。”陆旋应了声,但没动。
班贺也躺着没动:“我一会儿得去官署,中午回来。”
“好。”说了两句话,陆旋终于起身。他动起来干脆利索,在他唇边印下一吻,穿上鞋开门走了出去。
整套动作一气呵成,班贺眨眨眼,为自己竟然毫无排斥感到叹服。
在官署里忙活了半日,到晌午官署便散了值。班贺回到小院,大堂里陆旋正帮着闵姑端菜,阿毛也没闲着,在边上摆碗筷,见班贺回来,通报全院似的大声喊道:“师兄回来啦!”
陆旋端着一大碗刚出锅热腾腾的菜羹,全然不畏烫手。刚把碗放下,余光便瞥见班贺递了什么过来,下意识伸手接住。东西落在掌心里才发现,那是一张剪成人形的金箔。
“这支华胜是闵姑的,这是阿毛的。”班贺转手一人给了一份,两个小金人,一支绢花与金箔制成的华胜。
闵姑连忙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两遍,看清这支华胜用的是货真价实的金箔,有些不敢要,笑容羞涩: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这把年纪,还戴这样艳丽的花,这也太贵重了!”
“过节呢,给你就收下。”班贺笑着说道,回屋去换衣裳。
陆旋看着手里的小金人欢喜又疑惑:“这是什么?”
阿毛惊讶道:“旋哥你忘了,今日初七,是人胜日呀!”
陆旋恍然,顿时失笑,他过一日便算一日,都忘了是什么日子。
“占书里说,初七人日,从旦至暮,月色晴朗,夜见星辰,人民安,君臣和会。”班贺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,挽起袖子用闵姑端来的温水净手,“昨夜无风无雨,今日晴好,今年会是国泰民安的好日子。”
正月初七为人日,需煮一碗七宝羹食用。七宝羹既为七种菜制成的羹汤,羹与更谐音,喻更新之意。正月初一为年之始,初七人日便为人之始,从这日起,新生活将重新开启。
他笑吟吟地在餐桌边坐下,见陆旋还拿着金箔小人站着,下巴一扬:“拿着做什么,还不放下吃饭?”
陆旋将小人收入怀中,跟着坐下:“难怪阿毛今日没去书院,你只用去官署半日,一会儿不用再出门了?”
“嗯。今日皇帝设宴款待朝臣,我么,是戴罪之身,就不必去了。”班贺坦然说出自己又被赐宴除名之事,转脸对闵姑说道,“皇家御厨的手艺又不是没尝过,不过如此,依我看不如闵姑,在家和你们吃反而自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