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老夫人院里出来,闻姝端着剩下的‘合和果’去了家祠,上香叩谢,敬告先祖,盼望祖先保佑,夫妻同心,家族和顺。
闻姝跪在蒲团上,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牌位,她的娘亲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她嫣然一笑,“娘亲,我要出阁了。”
十七年,一晃间。
七岁时她生怕自己活不过冬天,可十七岁,她要去做燕王妃了。
人生要真有风水轮流转,也该轮到她了。
从祠堂出来,闻姝回兰苑,沐浴熏香,丫鬟婆子折腾了许久,闻姝觉得自己身上要被搓下一层皮了。
坐到梳妆台前,她还没意识到,这只是开始,坐的累也就罢了,还要疼,全福夫人给她“开脸”时,她脸上火辣辣地疼。
待全福夫人走了,卫如黛才小声地和闻姝说:“我瞧着你这个全福夫人还算是手法娴熟的,我那个更疼,脸上都有红印子,你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。”
闻姝抚了抚面颊,还有点热,“你也没和我说还要疼啊。”
卫如黛捂嘴轻笑,“晚上还有更疼的呢!”
此话一出,屋里头的妇人都哈哈大笑,连陶绮云也羞臊地撇开脸,未经人事的丫鬟们则不明所以。
“笑什么?”闻姝起初没明白,可看着陶绮云羞红的脸,忽地想到了,嗔了卫如黛一眼,“如黛忒坏了。”
“才没有,反正一会嬷嬷都要给你看册子。”卫如黛手搭在闻姝的肩头,望着铜镜中的美人叹道:“肌肤胜雪,朱唇皓齿,燕王殿下真是好福气,能娶到我们姝儿这般美人。”
“燕王殿下也是仪表堂堂,文武双全,姝儿与他那是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。”陶绮云笑道,她似乎没歇息好,面色看着有些憔悴,笑时便缓和许多。
“对,真般配!”卫如黛初听闻圣旨时还惊诧了好一会,可后边想来,又觉得合该如此,要不然姝儿嫁给谁她都觉得不合适。
屋里头的喜娘、夫人们也都纷纷夸赞,好话一箩筐,不要钱似的往外蹦。
今日兰苑着实热闹,老夫人邀请了许多夫人来给闻姝送嫁,闻娴闻妍都没这么大的排场,又把章氏气得倒仰,却又无可奈何。
燕王妃的规制多,闻姝光是梳妆更衣就耗费了几个时辰,伴着月亮起身,可太阳都要下山了,闻姝才彻底摆弄好,只待吉时了。
“燕王殿下到了,殿下骑着高头大马亲迎呢!”有丫鬟进来通禀。
六礼之中,“亲迎”是最后一礼,都是由新郎到女方家迎娶新娘,但皇家却不一样,皇家有君臣之分,皇上迎娶皇后就不必亲迎,太子等皇子若是不想亲迎,也挑不出什么错,毕竟尊卑摆在这,尊不就卑。
但沈翊还是来了,并且来的高调。
婢女绘声绘色地说:“燕王府的迎亲队伍可长了,奴婢都瞧不见尾,撒了一路的喜糖喜钱,不知道散出去多少银钱,整个定都万人空巷,都跟在迎亲队伍身旁,等着抢喜钱呢,过年都没这么热闹的。”
“燕王殿下当真重视姝儿。”卫如黛揶揄地笑。
陶绮云也说:“是啊,姝儿与殿下情谊非同一般,往后必定琴瑟和谐。”
闻姝脑袋上顶着沉重华丽的凤冠,不敢低头,只微微一笑,四哥不是张扬的性子,今日却这般招摇,他应当很欢喜吧。
“姑娘,吉时到了。”兰嬷嬷拿来一把红色的团扇,扇面绣着凤穿牡丹,女子出阁时手持团扇掩面,亦称“合欢扇”。
这把“合欢扇”是兰嬷嬷早两年绣好的,一把小小的团扇,她足足绣了大半年,将对闻姝的爱意尽数绣在了扇中。
闻姝接过团扇,说:“嬷嬷,一会人多,您先待在兰苑,晚些我让人来接你。”
今日哪里都是人,兰嬷嬷年迈,眼睛又不大看得清了,闻姝生怕她被人磕着碰着。
兰嬷嬷笑着:“姑娘不必挂怀,我哪也不去,月露,扶着姑娘去前厅吧,别误了吉时。”
兴许对于旁人来说,出嫁要哭一哭,舍不得家里人,可闻姝却半点也哭不出来,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困了她十七年的牢笼,还能带着兰嬷嬷和月露一道走,欣喜都来不及。
但哭嫁哭嫁,这么多人在呢,闻姝只得憋出来一点泪意,脑海里想的全是昨晚兰嬷嬷说的话,这下倒哭得容易了。
眼含秋水,丹唇皓齿,凤冠霞帔,灿若朝霞,闻姝今日将美色发挥到了极致,走出兰苑,侯府的丫鬟都看呆了,向来知道七姑娘姿色出众,却不曾想盛妆之下,宛若神女降世,引人入胜,却又自惭形秽,不敢多瞧。
永平侯府张灯结彩,连树梢上都挂着彩灯,宾客如潮水一般涌入,个个喜笑颜开,侯府前头三个姑娘出阁,都没这么大的阵势,从前闻姝是侯府最不起眼的庶女,可此后,人人提到永平侯府都要说到闻姝的名字,谁不叹一句永平侯七姑娘好造化!
闻姝手持合欢扇,莲步轻移,从兰苑到前厅,处处铺满红色地衣,走了半晌,喜鞋上连点灰也没沾着。
沈翊身着喜庆的金红色吉服立在堂中,他喜爱深色衣裳,还是头一次穿红,可穿在他身上并不突兀,与千留醉的浪荡风流不同,吉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逸,眉眼轮廓深邃,红色削减了他身上的威仪,看着温和了不少,当然,也许是因为他今日面上带笑,瞧着是个极其好相处的性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