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暗了,魏氏倚在门边出神,忽然听见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,应当是来送晚饭的小太监。
冷宫里住的人地位比狗还不如,常吃残羹冷炙,天气冷了还算好的,天热时,送进来十顿饭,八顿都是馊的。
从前但凡菜色不好的送到魏氏跟前,她都要罚一顿杖责,如今吃剩饭馊菜,竟也等着盼着了,要不然在冷宫,就只能活活饿死。
脚步声到门外停了,隔壁的院门打开,魏氏原以为小太监先送了隔壁,可很快却听见隔壁的女人尖叫起来:“你们是谁?你们要带本宫去哪?我不去——我不去,松开唔……唔……”
后边似乎被捂住了嘴,听不见女人的声音,魏氏只听见脚后跟在地上拖拽发出的摩擦声。
魏氏咽了咽喉,立刻站直了身体,顿时心慌了起来,都已经在冷宫了,怎么还有人要对她做什么吗?
魏氏伸长脖颈,探头去看,却没看见任何东西,很快隔壁便安静下来,可却愈发让魏氏不安,正想过去瞧瞧。
“吱呀——”
她这边的院门开了,一阵穿堂风吹了进来,扬起一地枯败落叶。
魏氏收紧了下颌,凝神望着门口,盼着是往日送饭的小太监。
可她万万没有想到,进来的却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。
沈翊一席玄色华袍,外罩绣着金线的大氅,锦靴踩在落叶上,发出沙沙声,好似有蛇蜿蜒游荡过。
魏氏的手指攥紧了门框,“你没死?”
分明之前听小太监说太子沈翊在边境失踪许久,大抵是殁了,因此皇上准备新立太子,当时魏氏还高兴好几日,怎么沈翊竟然没死!
“见到我你很失望?”沈翊往里走了几步,与魏氏隔着枯井相望,“就像两年前在泰平殿见到我时一样吧,你一定以为我已经死在了锡州的大火里。”
“你想做什么?”魏氏心中警铃大作,浑身紧绷起来,她落到今日的下场,就是因为沈翊,她不信沈翊是来找她叙旧的。
“顺安帝驾崩了,荣郡王悲痛欲绝,追随先帝而去,贤妃与先帝情深似海,自愿殉葬。”沈翊深色极淡,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魏氏后退了一步,抵在破旧的木门上,“是你,是你逼他们的,好一个狠毒的狼崽子。”
先帝死了,还用了这般名正言顺的借口带走了荣郡王和贤妃,为自己扫清障碍,挑不出一点错处。
“我狠毒?”沈翊抬起手,衣袖下滑,露出手腕间被火燎烧落下的丑陋疤痕,“若不是你,我会有今日吗?”
“你本该死在八月十五,可惜我没赶回来,留你多活了两个月,你该感恩戴德了。”沈翊抬手一挥。
凌盛忙吩咐小太监上前。
魏氏被吓得在门槛上绊了一跤,扒着门框才足以站稳,“你敢!都给本宫滚开!本宫是皇后——”
魏氏的嗓音惊恐到嘶哑变调,可却没有人在意,几个太监提着木板和钉子,把屋子里的窗户从内里钉死。
魏氏看着怕极了,摇着头,跌跌撞撞地往外跑,“不,我不要留在这里,我要出去……”
不等沈翊吩咐,凌盛便抓住了魏氏的后脖颈,一甩手,魏氏跌倒在地,撞在井口上,磕的她眼前一片花白,连起身的劲都没有。
锡州那场大火,不仅仅烧死了沈翊的母亲,也埋葬了凌盛的爹娘,他本是曲家的家生子,跟着公子做伴读书童,一家子和和美美,一场火,烧毁了一切。
如今,终于能报仇了。
“殿下,都钉死了。”冷宫的太监来回话。
魏氏斜躺在地上,眼睁睁看着太监钉死窗户后,又往门窗上泼洒煤火油,浓烈刺鼻的气息散在空气中,魏氏再傻也猜得到沈翊想做什么。
“不,这是皇宫,你不能、不能杀我。”魏氏胸口起伏,身子抖的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沈翊没看她,只吩咐多洒点火油。
火油洒好,院子里的气味浓郁的令人觉得不适,仿佛置身于油缸里。
沈翊垂眸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魏氏,轻描淡写地说:“扔进去。”
凌盛亲自动手,冷着脸去提魏氏。
“不要,我不想死,我不想死……”魏氏一双手紧紧地扒着井沿,大声叫嚷,“这里是皇宫,你这是谋杀,本宫是皇后,是大周的皇后!”
魏氏吵的厉害,沈翊皱了皱眉,却并没有让人堵住她的嘴。
魏氏再怎么不愿意,面对凌盛也是螳臂当车,两下就被凌盛提溜起来,拖拽着把她扔进了充满火油的屋子。
魏氏摔在地上,门在自己眼前关上,很快就响起了“叮叮当当”的声响,太监正在用钉子把门给钉死。
“放我出去——救命啊!救命啊!走水了——”魏氏尖利的嗓音把附近的鸟雀惊走了,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。
重重深宫,让魏氏享了上半辈子的荣华富贵,也困住了她的下半辈子。
钉好门窗,几个太监又搬来一些易燃的枯草堆在四周,再洒上一层火油,冷宫的管事太监拿来一个燃烧着的火把,恭恭敬敬地递给沈翊,“殿下。”
沈翊接过火把,他微微抬头,盯着火苗看了许久,好似透过摇曳的火光,见到了十一年前的曲府。
“翊儿,活下去!”曲菡双眼被火光染红。
沈翊握住火把走了过去,屋内的魏氏愈发癫狂,发出凄厉的叫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