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永平侯府邸出来,已是更深露重,城内早已宵禁,沈翊在前,凌盛在后,两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,除去偶尔巡防的士兵,就只有虫鸣声。
这里依山傍水,不知名的虫子比定都要多,但并没有蚊虫咬他,沈翊低头,从腰间提溜起一个绣着兰竹花纹的香囊,闻姝给他准备了好些,能防蚊虫叮咬。
才到边境,就已相思入骨。
沈翊抬头看了看天,弦月弯弯,好似闻姝展颜时的眉眼。
从角门进的别院,在拐角处遇到一颗红豆树,正好长在灯笼下,烛火映照着,淡紫色的小花若隐若现。
沈翊脚步微顿,观赏了会,转头吩咐了凌盛一句话。
凌盛领命去了,沈翊回屋,在书案前坐下,研墨提笔,写了一封家书。
“姝儿吾妻。”
写下这四个字,沈翊的笔尖停下,他嘴角微微扬起,哪怕隔着万水千山,心里有了惦念的人,年岁也变的珍贵了起来。
从前了无牵挂,孤身一人来到定都,只为复那遥遥不可期的血仇,如今血仇已了,身侧亦有佳人并肩携手,老天待他不算绝情。
沈翊写了好几张信纸,最终妥帖的折好,送进信封,封口前,凌盛拿来一颗红色的小东西,沈翊将之藏入信笺。
愿它带着万水千山的思念,替他见一见心上人。
*
“姝儿,你在忙什么呢?我进来你也没反应。”卫如黛手上拎着一个油纸包晃悠悠的从门外走了进来。
沈翊离京后,卫如黛受邀住在了燕王府,但白日里去善兰堂也勤快,半下午的,正从善兰堂回来。
“你回来了。”闻姝抬起头,伸手捏了捏微酸的后脖颈,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口。
“嗯,外边热的很,给你买了点绿豆糕。”卫如黛打开油纸,三层绿豆糕垒的整整齐齐。
闻姝洗了手拿过一块咬了口,“味道不错,口味细腻。”
“那当然,我常吃他家的点心,”卫如黛吃着绿豆糕,走到闻姝身后站着,看摆在桌上的东西,“这不是定都的舆图吗?你看这个做什么?”
“善兰堂要住不下了,我打算选个地方再建一个。”善兰堂一开始是收留难民,但后面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女子,地方越来越挤,有的五六个人住一个屋子,实在挪腾不开。
“也是,”卫如黛点着头,“我瞧着学堂也有些坐不下,你打算在哪建?我手头还有些银子,和你一起出点力。”
闻姝抿了抿唇角,“我想着在城东选个地方,越来越多的孩子送到私塾上学,可城东的孩子到城西的善兰堂上学就太远了,他们又没有马车,只能靠着一双腿,听说有些天不亮就得起来。”
定都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离的远些的,可能得一个时辰才能走到善兰堂,又都是些小孩,这么远的路,长辈们也不放心。
“可以啊,你选好了吗?要不咱俩一起去看看?逛一圈瞅瞅哪里合适。”卫如黛在定都正嫌没事做呢。
闻姝低着头看舆图,吃掉手里的绿豆糕,用帕子擦了擦手,指了几个地方给卫如黛看,“明日喊上绮云,咱们一块去吧。”
卫如黛:“行啊,绮云现在一心都在善兰堂上,她定然高兴。”
“有你们帮我,我轻松多了。”闻姝展露笑颜。
“没有你,我和绮云也没有今日啊,只要我能做到,你尽管开口。”卫如黛和离,有沈翊的帮助,拉绮云出火坑,闻姝亦是最大的功臣。
闻姝:“咱们是姐妹,不提这些,我有事定然和你们说。”
卫如黛:“我听大伯说了点朝中事,太子离京,朝中倒没什么变化,你也无需忧虑,太子殿下文武双绝,定然无恙。”
闻姝颔首,“我没事,他不在家,我难免忧心,习惯了也就好了。”
两人再度说起了善兰堂选址一事,上回是有朝廷帮忙,省了不少花费,这次得她自己出银子,其中的开支是一笔不小的银钱,她得有把握才建,要不然届时不上不下更麻烦。
次日姐妹几个去城东待了一日,选了好几个宽敞的地方,大多是破败的旧宅院,重新修葺一下就能用。
陶绮云算了一笔账,眉间满是愁绪,“这几个宅子价格都不便宜,虽说破败了,可定都城里宅院贵着呢,又正好赶上两国交战,别说宅子,就是菜蔬都比去年贵了许多。”
“我知道,现下不是好时候,”闻姝早已大致算过了,“但善兰堂实在住不下了,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。”
一开始闻姝倒想过王府空荡,可以暂时收留一些人,可是想到如今沈翊不在家,她又不打算冒险,万一混入了心思不纯的,她就是给远在边境的沈翊添堵。
“还缺多少,要不这样,我的嫁妆拿出来。”卫如黛提议道:“我嫁妆还不少,婶娘又不要我的,我也不打算再嫁,留着也无用。”
“不行,”闻姝头一个拒绝,“你才几岁,就说不嫁了,岂不是叫贺公子望眼欲穿?”
如黛与绮云都还年轻,和离过又如何,只要有缘分,迟早能遇到合适的,闻姝哪里好意思动如黛的嫁妆。
“我没说要嫁他。”卫如黛面上闪过一抹别扭。
闻姝:“那也不行。”
眼见绮云要张口,闻姝更是堵嘴,“绮云你就更别说了,你身上才几个钱,都留着。”
绮云一噎,这倒是,她身上的银钱要是寻常过日子,还能过上几年,可是修葺宅子,那就是杯水车薪。